有河流穿过的城市是幸运的。
我所在的城市是幸运的,那流淌而过的叫湘江,有了江河的城市,多了分妩媚,也添了些活力。
湘江流经湘潭的时候,迂廻曲折,形成一个“几”字形的河套,江水碧波荡漾。小的时候,常随父亲在江边游泳,经历了由怕水到喜欢水的过程。刚参加工作那阵,下班后就约着几个好朋友在大桥下的木排上玩跳水。年轻的时候,玩得就是心跳。尽管每年在木排下有人上不来,可就有几个人总要比能斗狠,看谁能一口气潜水穿过木排。我呢,喜欢独自横渡湘江。那也是种挑战呢。尤其到江心时,水流湍急,且水温渐凉。环顾四周,毫无依靠。对自己的水性倒还自信,唯一担心的就是抽筋。所以,心里还是有点虚,但却偏要这么玩。
这些年,到江边游泳少了,几乎没去。江水总不及过去洁净,江边廻水湾处,泛黄的泡沫,让人心生厌感。有时候,媒体也会披露,有上游排放的微量金属元素超标,警示居民饮水注意。让人对江水逐渐疏远。即使是江边游玩,亦失去兴致。
不过,还是有不少恋水者,他们每天都要到湘江“中流击水”。他们是自发组织的“游泳俱乐部”成员。我有个同事就是其中一员,他邀过我一次,我也就随他参加了一次江中游泳活动,再没参加。我只能惊叹于他们的水性之高超,对不洁净江水忍耐之持久。而且,更惊叹的是,时至冬日,他们一如继往。
入冬以后,湘江之水日瘦。这也不为怪,所谓“枯水季节”,即是指秋冬两季,雨水渐少,江面随之窄瘦。待来年春暖雪化,雨水频繁,江水自然膨胀,乃至泛滥,均为自然现象。然而这次,湘江之水呈现出干枯之势,不时显露出难得一见的江底形态。媒体也当作一种有价值的资料,称之为:历史最低水位。曾经的历史最低位是1999年的25.25米,而今,即将“破五见四”了,达到24米多。
枯竭的湘江,让人感觉人之干瘦而缺丰腴;江水中突兀而起的怪石沙堆,使曾经秀美的河川,憔悴不支。只有江边渔家,还在江水中捕获些跳跃的生灵;还有懵懂的恋人,到江中牵手感受这少见的景致;更不用说那挖沙者了,最是喜悦之至,日夜作业,变沙为金。
江水沉降,有人看到江底现出一块巨石了。不日,巨石又消失了。江水没有上涨,排除了江水淹没的可能。于是,传闻起来了,说这巨石是一块天外陨石,因样子酷似耕牛,就叫它“铁牛”,此处的码头就叫做“铁牛埠”。这石头果然神灵,居然不翼而飞了。
冬泳者面对这狭窄的江面,只能勉强扑腾几下;江边的钢铁企业,在这浅水江中,大批的钢板压库发运不出,而望江兴叹;政府部门部署节约饮水的问题了,对江边排污量大的企业,采取了强制措施,必须达标排放。
我想,这是值得记载的,因为这毕竟是历史之最。尽管这个历史的最低,带给人们的不是希冀。
我想到了北方某些城市所谓的“河流”,那其实是个地势低洼些的凹地,只见石头不见水,怎堪称河流。同时,却有些替后人担忧了,这河流里的水,怎么会真的蒸发消失了呢?
有人说,这是环境恶化带来的恶果,生态环境被破坏,树木被砍伐,空气中碳元素结构改变了,气候变暖,雨水减少等等,这一切违背自然规律的行为,必然带来水土的改变。湘江的干枯,或许就是对人们破坏环境的惩罚。
我想着雨水了,快些来吧,尽管我历来不喜欢下雨天。
好在,枯萎的湘江让人们警醒了,政府采取了系列强制措施,空中的粉尘少了,江边的化工企业、排污量大的企业,或搬迁或环保整改了。据说,那块“铁牛”陨石也找到了,对私自盗卖国家文物的人,也给予了法律惩处。
几年时间,湘江留住了春夏的雨水;而且,我们看到了儿时的蓝天碧水。端阳的龙舟赛,人立潮头,水借人声,掀起江边码头一到十八总的“把头”争夺,传统的仪式,把江边人们的生活重又带回祥和的气息里。
再见了,一度枯萎的湘江;再不见了,曾经枯萎的湘江。
(载《湘钢文艺》201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