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大路，赶集的早上，自然人多。小菜花特意将窗户降了下来，外边的老百姓看到这么有气魄的汽车，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些许的羡慕之情。

太阳拨开云雾，透出一些金黄色圈圈来，在泉水里摇荡着金光。这汽车一直开到八卦楼门口，另有两个护兵站了等候。一见小菜花从汽车上下来，就上前叫着“小姐“，一起鞠着躬，在前面为小菜花引路。但小菜花挺着胸并不理会他们，然后走了进去。大帅正坐在沙发上和两位商人聊着天，听到门外的动静，赶紧起身迎接小菜花。

两位商人们也惊讶，其中一位商人突然冒出一句话：“这不是太平戏楼的头牌吗？”

小菜花对“头牌”一词有些反感，毕竟与青楼的姑娘有些相似。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商人们一见小菜花这等架势，赶紧把嘴闭住。

小菜花扑到大帅的怀里，娇气的说：“大帅也有些日子不去戏楼看戏了！”

大帅赶紧劝慰道：“事务繁忙。”边说，边拉着小菜花的手在众人眼前显摆。

“董大帅，这位女士真是美人啊！”

这位大帅长得肥腮横肉，仔细一看，还有些鼠眉贼眼，他一手就把小菜花拉到了麻将桌前，又对其他两位商人喊到：“赶紧入座，这玩意不搓几把，手痒痒。”

两位商人看了剩余的两把椅子，赶紧入座，小菜花开玩笑道：“还得请两位老板，手下留情。”

这话一出，可把两位老板难为住了，到底是该赢还是陪着演戏呢？

小菜花脸上有些傲气，时不时地与董大帅眉来眼去。

范晴叶从芙蓉街买了些糕点，与周洪珍一起来到后宰门街，在庆华班的门口徘徊了一阵子后，范晴叶站在门口盯着院子内的师弟师妹们练着戏功，仿佛看到了她曾经在庆华班练戏功的日子。

周洪珍道：“咱们还进去吗？”

范晴叶思索了一会儿道：“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进去，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师父总觉得我们不食人间烟火，这次又要告诉他，要成立戏班，他会不会生气？”说完，站在门口望着院子里。

“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下足功夫，才有登台表演的资格。练功、撕腿、喊嗓、被师傅打骂，就为了有登台之日，初试啼声，一炮而红，成为角儿。”师父的话依然印在范晴叶的心里。

太阳慢慢地偏西，那金黄色的阳光，照在花树上，周洪珍劝道：“要不咱们改天再来，你也下不定主意。”

范晴叶从周洪珍手中接过一篮子水果和点心，道：“进去吧，如果连这点勇气都没有，那我们还怎么经营一个戏班。”

周洪珍跟在范晴叶身后，进了院门。韩八爷正在院子里打着太极，眼睛的余光见两人到来，并没有停止动作，左手随转腰臂外旋随向上抄，掌心向右，指尖向前侧上，高与肩平，右手同时也随转腰臂外旋随向下采，掌心向左，指尖朝前侧上，高与腹齐，眼神顾及两掌向前平视。

范晴叶轻声道：“师父，我们来看您了！”

韩八爷舒了口气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就说吧。”

周洪珍示意让范晴叶把水果和点心放到石桌上，对韩八爷说：“师父，我们俩想和您商量一件大事。”

韩八爷收回动作，问：“什么事用着和我商量？”

范晴叶把水果和点心放到了石桌上，走到韩八爷的面前，说：“师父，我们俩想开办个戏班。”

韩八爷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惊讶，周洪珍赶紧拿了一块毛巾，在凉水中揉了几把，递给韩八爷。韩八爷接过毛巾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汗珠，然后把毛巾又扔给周洪珍，问：“小菜花都开办了戏班，你们开办戏班也不足为奇。”

范晴叶不耐烦道：“师父，你能不能不拿我们和小菜花比，她心术不正，靠长的那点姿色去勾引男人，才有了座儿！”

韩八爷嘴角一撇道：“能有座儿就是本事，都是下九流的行当，别提什么事体面。”

范晴叶向韩八爷求道：“你就让我们俩回来吧，我们俩挣的钱都给庆华班。”

韩八爷回绝道：“现在庆华班的余粮还挺足，就不劳你们费心，说说你们成立戏班的事情吧！”说完，便一腚坐回石凳上面。

范晴叶忙道：“我们也没什么经验，这不来请教一下师父。”

韩八爷道：“梨园行讲究的是童子功，徒弟们五六岁就得进戏班子学艺，除了练功之外，主要工作是给师傅跑腿打杂，替师兄们端茶递水拿衣包儿。大一些的徒弟可以登台，但按照惯例是跑龙套，哪怕学的是青衣、小生，注定了要演主角的，也最多唱个‘开场’。”

韩妮儿给韩八爷沏了一壶茶水，端了出来，放在了石桌上，韩八爷继续说：“梨园唱戏，越红的角儿的戏码就越往后排，在前面‘垫场’的都是些新人。所以懂行的老戏迷们多半喜欢迟到，只听中场甚至‘压轴’。所以新人唱得再好，也很难一炮而红，想让更多的人听见并认可，就必须尽量多登台。不仅在自己的班子里唱，还要去别的戏班里唱，这叫‘搭台’。因为每个戏班子都得有人‘垫场’，但不是每个班子里都有合适齐全的生、旦、净、墨、丑五行新秀，所以就得向别的班子‘借’。新人被借的次数多了，就慢慢有了身价儿，有了‘挂牌’的资格，渐渐成了‘角儿’。所以说，伶人的‘功’，可不仅仅在台下十年，就算登了台，也仍然只是铺垫。什么时候唱到头牌，唱成台柱，才真正算得上红，成为名伶。从前的梨园规矩讲究‘傍角儿’，有了角儿，就有了台柱，有了班底，整个班子的人全要靠角儿吃饭，围着角儿转，梳头的，操琴的，管衣箱头面的，写本子编曲儿的，账房，跟包儿，以及所有的配角和龙套，都是唯角儿马首是瞻，又叫作‘抓龙尾巴’。角儿倒了，班子就垮了，宛如树倒猢狲散。”

韩八爷讲的这些道理，范晴叶自打学戏起就懂，但听着韩八爷又讲了一遍，她却泛起了嘀咕，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没等她思索的功夫，韩八爷继续说：“想成立戏班，先要把自己的本事练硬，服众才行。”

范晴叶心里有些不服气，按实力自己确实不比小菜花差，但自己确实没有登上戏楼戏台的机会，便说：“戏在人演，只要师父不反对成立戏班，那我就放手去干。”

韩妮儿在旁边听到戏班的消息，便问：“你们也要成立戏班？”

周洪珍应道：“这不找师父商量嘛！”

韩八爷笑道：“你们要有成立戏班的财力和实力，还是那句话，你们都已经自立门户了，我干嘛要拦着？”

范晴叶看了一眼周洪珍，对韩八爷道：“师父，那我们心里有数了，就先不打扰了。”

韩妮儿见范晴叶和周洪珍走后，着急地问：“爹，小菜花成立戏班，范晴叶也要成立戏班，济南城本来戏班就多，这么下去，咱们去喝西北风啊！”

韩八爷眉头紧锁，他内心也泛起了一丝的波澜，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直流下来，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徒弟是他亲自赶走的，话也是他亲口许诺下的。事已至此，韩八爷叹了口气，缓慢起身，步入了大厅，把门紧紧地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