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菜花在太平戏楼再一次爆火，尤其是那一段打戏更是让人瞠目结舌，连手称赞。可小菜花心里那点小算盘可瞒不过韩八爷，情不自禁地就叹了一口气道：“这么好的戏胚子，就这么瞎了。”

韩八爷脸上有些怜悯的表情，培养一个青衣不容易，这些年，韩八爷在小菜花的身上可花费了不少的精力，除了训练她的形体功之外，还要让她掌握手、眼、身、步一整套艺术表演手段来刻画人物的内心感情，创造角色刻画人物要从一点一滴做起，平常的艺术手段，也要练。小菜花在唱的方面很肯研究，唱得不错，但是小菜花唱时净想要采，就只顾了拉长声和尽量扩大音域，结果忽略了整体美，脸红脖子粗张着大嘴很不好看。特别是青衣绝不能张大嘴，唱时要舒展、松驰，使观众看了不累，又声情并茂那才合格。小菜花有一副好听嗓音，清澈而又情感充沛。

日积月累，小菜花的技艺突飞猛进。常言说得好：“眼有戏，全身有戏”才能引人入胜，“眼无戏，全身无戏”就不抓人了。韩八爷专门修正小菜花的眼神，告诫她，不要以为瞪大了眼睛就有神，其实总是瞪着眼睛反而会变成目光呆板，也就是常言说的“眼大无神”了。眼神很重要，眼睛的表情应该是丰富的，而且要求美，分人分场都应该有所不同。

在韩八爷心目中，小菜花的成名作，还是当初那出《贵妃醉酒》，当小菜花上台演《贵妃醉酒》中的杨贵妃一角的时候，眼神多种多样：由骄傲、自负、矜持到失意、微醉以及隐痛又不肯外露感伤一系列的眼神变化运用都是深化“深宫怨”这一主题的重要艺术手段。相对之下“下腰”、“卧云儿”倒不属于最主要的了。

在大青衣的形体问题上，韩八爷的理论并不是“头正身正为正”。头也是由内心支配的。但要用得当，不能乱动，也不能不动，当动则动。就像在《贵妃醉酒》一戏中当听“皇上不来了”，顿时失望和嫉妒的情绪油然而生，可是出于自己一直身处“三千宠爱一身专”的高贵身份和心理所限，最多也只能生气地说句“且自由他”，念到“他”字时头向右侧转，同时一甩袖，接起“扎哆咿”感情就出来了。那脖子一梗，干言万语无限哀怨尽在其中了。有人演“醉酒”，脖子不敢动，可能是怕失身份，其实失掉的是有作用的戏。

小菜花自然听韩八爷的话，小菜花的形体动作，是美不胜收的。有的人说：“小菜花演戏，不论从什么角度摄下来都是美的都是很好的造型艺术。”一点不错，即使很平常的动作经过小菜花处理都会舞蹈化，身段的美必须上下身合，又要稳重，脚步不能碎，才大方好看。

庆华班就出了个这么个好苗子，却选择了纸醉金迷的上流生活。也是自打小菜花和范晴叶离开了庆华班，韩八爷不再收女徒弟，当然庆华班之前也收了几位年龄小的女徒弟，也没有赶走的道理，便让他们留了下来。这些年，他带过多少有才华的女演员，刚刚一露头角，不是毁在军阀资本家的手里，就是被环境所侵蚀，吸上毒品，日趋没落，结果心血精力都白费了。

小菜花有了董大帅这座靠山，可以说整日荒废，用太平戏楼的老板蒲升的话说：“这也是位要离开戏台的主儿。”

范晴叶一早也包了辆马车，与冯芷欣、周洪珍沿着玉符河南下，一路尘土飞扬，只要一会儿工夫，空气中就弥漫着尘埃。据说，玉符河在《水经注》中被称为“玉水”，发源于泉城南部。玉符河的河水从源头顺流而下，一道道拦水坝形成层层叠叠的瀑布，在群山环抱之中，河水风光如画。

路上，有一处桑葚园，只见翠绿的桑叶层层叠叠，衬着紫红的桑葚，迎风摇曳。熟透了的桑葚，紫紫的果实丰满着挂满了枝条，冯芷欣去摘了几颗桑葚，又酸又甜，嘴上染上了紫红色。

玉符河的河岸上，满眼的绿色，树木葱茏。在树木丛中有几幢半瓦房半茅屋的村店，听说请来了戏班子，村民们早早地在戏台前占了位子。

草台班子演戏，一般就是这样搭席棚草台，后台的地方当然也很小，放不下椅凳，演员自然就以衣箱为坐了。演员需要化妆，为了化妆方便，每个人的座位就给固定了。

周洪珍有些抱怨道：“这么大的财主家，怎么也是个草台子。”

范晴叶劝解道：“这年头，能有人请咱唱戏就不错了，就别奢求戏楼戏台了！”

冯芷欣帮忙卸戏厢，不一会儿，一位白胡子老者走到范晴叶跟前，此人正是村里的财主蔡四爷，笑着道：“范班主，真是劳您大驾，俺们村小，没多少户人家，但都喜欢看戏。”

范晴叶赶紧打招呼道：“蔡四爷，早就听闻您大名，一定会把戏唱好！”

蔡四爷眯缝着眼道：“这天可也够热，您们受累。”

范晴叶抬头看了看酷辣的太阳，也有些担心自己吃不消，现在她的脸上已经有汗水渗出，上了妆，估计也会变成大花脸。在草台子的左右两旁，各有一只灯笼，这是蔡四爷特意安排的人挂上去的。

冯芷欣搬完了戏厢，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了戏厢上面，一旁的周洪珍见状，赶紧一手把她拽了起来，赶紧说：“这戏厢可不能随便坐，这是规矩！”

冯芷欣反驳道：“我看这不是规矩，是你想刁难我。”

周洪珍大眼一瞪，想要发火，但见周围的村民盯着自己，便舒了口气，对冯芷欣讲道：“哪个演员落魄了，求到哪个草台班子搭班唱戏，你进了后台，直接坐到你该坐的戏厢位置，管事的就知道怎么给你派戏了。戏班对行头管理极严，不但某件行头应装哪个箱子，有规矩，就是某件行头在放置的时候应该在某件行头之上，其次序都是不能乱的。只有这样，你在用的时候，不必思索寻找，伸手便可取出，就算是夜晚没有照明的情况下，都不会拿乱。”

冯芷欣抱怨道：“破事真多。”

周洪珍命令道：“你刚入行，不和你吵吵，但是我得把话说在前面，旦角坐大衣箱，因为大衣箱里装有喜神。而且大衣箱装的大多也是旦角所用的衣物，坐此处，扮戏的时候比较方便。生行坐二衣箱，因为最早生末分行，而生多演武戏，而这个衣箱所装的衣服，多为武人所用，所以生行坐此。场面用的堂鼓也放在此箱。净行坐盔头箱。同样道理，此箱多为净行所用之物。场面用的唢呐，月琴也放于此。末行坐靴包箱，也叫三衣箱。武行做把子箱。因为其中所装的都是兵器。丑行可以随便坐，不是因为他们地位高，而是丑行向来兼演各行，男女老少他都演，所以他哪儿都能坐。催场的，检场的，打上下场台帘的，坐旗包箱。此箱永远放在上场门帘旁边，方便检场的催场的不耽误干活。管事的坐账桌。”

冯芷欣笑道：“我就是丑行，哪里也能坐。”

周洪珍道：“你是什么行，还没定数。”

蔡四爷的二姨太太赶紧吩咐人给他们拿了木凳，道：“都有座，没必要争吵。”

这位二姨太太身上穿了件大红绸子的紧身薄衣，乌油的头发，雪白的脸蛋子，哪个男人见了都得多看几眼，何况村里还有这么多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