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晴叶去书寓找苏梅雯,女人进书寓,这可是稀罕事。
老鸨子凑上前去拦住范晴叶道:“我们这里一般都是来爷们,你是来做什么的?”
范晴叶道:“我找苏梅雯!”
老鸨子连忙夸赞道:“姑娘真是好眼光,她可是我们这里的头牌。”
范晴叶问:“那就麻烦把她叫出来吧。”
老鸨子迟疑了一会儿道:“敢问姑娘是找她有什么事?”
范晴叶眼看老鸨子磨磨蹭蹭,便拿出一张钱票。老鸨子见钱眼开,赶紧捏住了钞票,微微地颠了两颠,笑道:“现在的姑娘想法比较新潮,我们都懂!”说完,便领着范晴叶上了楼梯。
书寓是济南最高档的妓院。它沿袭了历代曲部教坊官妓制度,卖艺不卖身,只为客人弹唱,献艺,陪酒。每年的春秋,妓女都要举行考核性会演。应试妓女集中到八卦楼,先说一段传奇,然后展示才艺。而苏梅雯也是在众妓女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书寓的头牌,实属不易。
老鸨子刚走到门口,叫喊道:“雯儿,接客!”
门刚打开,范晴叶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大烟味。但苏梅雯一见到范晴叶,一脸的疑惑。
范晴叶对老鸨子道:“你先去忙吧!”
老鸨子边走边吩咐伙计道:“给雯儿姑娘的屋里上点瓜果梨桃。”
范晴叶把门关上,对苏梅雯道:“我想和你聊聊。”
苏梅雯诧异道:“咱们不认识吧?”
范晴叶笑道:“你偷着去看过我的戏,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范晴叶,荣淑堂的戏班班主。”
苏梅雯给范晴叶倒了一杯茶,又拿起大烟杆道:“抽几口吗?”
范晴叶拒绝道:“我可没这习惯。”
苏梅雯点燃大烟道:“我这一嗜好,真是从唱戏就染上了,戒也戒不掉。”
范晴叶劝道:“虽然你现在不在梨园行,但还是少抽点。”
苏梅雯解释道:“早年我们这些唱戏的人都吸大烟,总觉得这个大烟可定心、解脱火、又能练气。年轻的戏子,燥急居多,一好动,就难免出不规行为。吸上鸦片烟以后,一灯近身,万念俱灰,再也不像醇酒妇人了。”
范晴叶笑道:“当年你去找韩八爷,结果被韩八爷拒了,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韩八爷不允许自己的徒弟吸大烟,但韩八爷心里也清楚,这玩意染上,可不好戒,干脆直接就把你给拒之门外。”
苏梅雯叹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范晴叶解释道:“我前不久成立了荣淑堂,正在招兵买马。”
苏梅雯听了这篇话,倒有些莫名其妙,将脸扬着,朝着范晴叶问道:“招兵买马该去戏班,你跑错地方了。”
范晴叶道:“我就冲你来的。”
苏梅雯笑道:“这真是西洋镜,你是有多少钱能把我从这里赎出去?”
范晴叶怔了一怔道:“大约需要多少钱?”
苏梅雯皱了眉道:“范班主,就算把我赎买出书寓,凭我干过这个行当,也会砸了戏班的牌子,再就是我惹上了鸦片这玩意,就凭在戏班挣得三瓜俩枣,连半天的烟土都买不起。”
范晴叶正这样的沉思着呢,却听到外面有了二胡的响声,随着这胡琴,还配了一面小鼓声。这声音送到耳朵里来是太熟了,每个节奏里面,夹了快缓不齐的鼓点子,不由得道:“呀!这是首新曲子。”
苏梅雯听到她话音里,显然含着一种失惊的样子,便道:“别大惊小怪,书寓里的能人可不少,只可惜这群男人的目光只对准的是女人,没人搭理唱的是啥曲子。不过呢,这也没什么错,毕竟这里本来就是取乐的场所。”
范晴叶的容颜上带了一些惨白,道:“我们言归正传,我确实是缺青衣演员。”
苏梅雯问:“我记得小菜花就是唱青衣的角儿,你们俩都被韩八爷赶出了戏班,联手起来,肯定能打响济南城,况且,最近她的势头正盛。”
范晴叶笑道:“看来苏小姐不了解现状,小菜花被太平戏楼的观众轰下了台。而且,在师门中,我和她的关系就不太融洽。”
苏梅雯道:“怪不得来找我了,可我在书寓也算是头牌,我也习惯这种日子,不想折腾了。”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轻轻的叫道:“这位老板,别着急,到我这里来,错不了。”
范晴叶回头看时,却是老鸨子端着一壶酒和一个小菜进来了。老鸨子脸上带了轻薄的微笑,向她望着。
范晴叶皱了眉头子,向她望着道:“来的正好,有事相谈。”
老鸨子勾了两勾头笑道:“有话慢慢儿地谈。”
苏梅雯对范晴叶道:“让张妈先去忙,咱俩聊聊天多好。”显然,苏梅雯猜出了范晴叶接下来谈的话题,定是赎出自己,不由得心里扑扑的乱跳,红了脸对老鸨子道:“张妈,你也去忙吧,我绝对伺候好这位小姐。”
老鸨子气色也还平和,反问道:“有事就说,我最喜欢敞亮的人。”
范晴叶看这情形,心里更明了了,道:“张妈,那我就开门见山,苏小姐从您这里赎出去,需要多少钱?”
老鸨子点上了一根香烟,默然地抽了一顿烟,点点头道:“我就觉得你来这里,肯定心里装着事,这事嘛,也好说,不就是钱的事。”
范晴叶直接问:“多少钱?给个数。”
老鸨子赶紧靠近挨着范晴叶,左手握了她的手,右手挽了她的肩膀,对了她的耳朵低声道:“你可要知道苏梅雯可是书寓的头牌。”
范晴叶听了这话,心里也泛起了嘀咕,沉沉的想了一会子,倒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张妈张口说个数,我能拿得出来,我就带着苏小姐离开,我若拿不出来这些钱,就当认认家门,交个朋友。”
老鸨子顿了一顿,笑道:“就喜欢姑娘这股子爽劲。”说完,便问道:“敢问姑娘是做哪个行当?”
范晴叶回道:“戏班的班主。”
老鸨子大笑道:“咱是一个行当,自古以来,戏子是吃开口饭的行当,凭着观众的捧场,判断她们的命运,每一个捧戏子的人,他的意向何在?大胆地说句话,一定是同步同趋的迷恋她们的色相。”
范晴叶笑道:“张妈说的有些道理,但还请说个数吧。”
老鸨子又呆了一会子,忽然自言自语的道:“把她赎走,可是砸了我的买卖。”
苏梅雯站在窗口,对着窗外呆呆望着,许久,摇了两摇头,一语不发。
范晴叶盯着老鸨子,继续问:“张妈!”
老鸨子缓过神来,道:“现在这行情啊,想必姑娘也知情,我也不多要,就两万元吧。”
范晴叶惊呆道:“有点狮子大开口,现在赎身也就三千元。”
老鸨子不慌不忙地又点了一根烟道:“我就知道姑娘是问过价才来的,但你不瞧瞧俺家雯儿是什么身份,能给俺们这里带来多少钱财,她可是棵摇钱树啊!若是没钱,就像姑娘说的,就当认个家门,交个朋友,我还有贵客,就先出去了。”说完,便出了门。
苏梅雯坐到了范晴叶的跟前,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道:“和张妈谈戏,就好比对牛弹琴,你要和她谈钱,她这人的脑袋瓜子比谁都精明。”
范晴叶面色有些凝重道:“不瞒苏小姐,我们创办戏班,也只需要两三千元,赎身的钱确实拿不出来。”
苏梅雯笑道:“我也没答应去你的戏班,在文垣街有一家茶馆,就叫文垣茶馆,里面有一位姑娘叫孙大花,她是我师妹,也是唱青衣,你去问问她愿意跟你去戏班吗?”
范晴叶得到这个消息,心里虽然很高兴,但是内心还是有些愧疚,她确实没有这么大的财力,把苏梅雯赎买出去。
天色渐晚,范晴叶走出了苏梅雯的房间,闪在一边走廊上站着。那笑声慢慢到了近边,看时,却是一位穿着柳绿色旗袍的姑娘,上面描着银色的花纹。头发后面,也微烫着,拥起了两道波纹。这位姑娘正面带着笑容正拉着二胡,声音婉转,但有些阴沉。不远处的舞女们,正扭动着身姿吸引着进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