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之上,灯光柔和而富有层次。舞台之下,小菜花在嗑着瓜子,台上的戏自然入不了她的法眼,戏子本来就相轻,若不是为了打发时间,她才不来戏楼听戏。她搜了搜口袋,找出半截烟卷,她将两个指头夹着烟卷,刚要拿出火柴,又收了回去。
黄晓东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戏楼,正挨着小菜花的座位而坐。惊讶道:“这不是顺裕班的班主吗?自己在家不唱戏,来听别人的戏,稀罕!”
小菜花本来就在气头上,对黄晓东看了一眼道:“黄公子怎么有空出来看戏?”
黄晓东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谁有闲工夫来看戏,我爹非让我在各大戏楼逛逛。不过,这人一上了戏台,那真是三分人才七分打扮。”
小菜花摇摇手道:“我全明白,我自小就卖艺,这些事,听也听熟了,现在还用说吗?”
黄晓东道:“你们也不搭台子唱戏了,什么时候出山,我就捧你一场。”
小菜花道:“前些日子,顺裕班红火的时候,没少从你们家订戏袍,怎么听着黄公子的话里有点嘲笑人呢?”
黄晓东连忙解释道:“绝无此意!”说完,黄晓东注意到小菜花手中的烟卷,顺便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新烟道:“我手里有一盒上好的嘉禾牌香烟,要不要试一试?”
小菜花有点犯烟瘾了,两眼对望着,笑道:“我小菜花兜里的钱还是能买得起香烟。”
黄晓东又把香烟装进了口袋,将脸一沉道:“我再约几个朋友,咱们去搓会儿牌?”
小菜花一听到打牌,手不自觉的痒了起来,但还是假装镇定道:“我可不是什么牌局都参加。”
黄晓东笑道:“看来我的面子也不够?”
而这时,一排兵冲进了戏楼,小菜花心里一惊,难道这是董大帅的队伍打回来了?她赶紧起身,冲到了一个兵头跟前问:“是不是董大帅回来了?”
兵头显然不知道董大帅是谁,一手就把小菜花推开,训斥道:“什么东大帅,西大帅的,不认识。”
黄晓东赶紧把小菜花拉到一旁道:“别惹这帮当兵的,狠起来,咱们可招架不住,还是跟着我去打牌吧!”
小菜花喃喃道:“等董大帅回来,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黄晓东觉得戏楼的气氛有些诡异,又见小菜花愣在一旁,便赶紧准备离开。小菜花心里也有些发慌,也跟着黄晓东出了门。
在每一街巷口处,都围聚着一群群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中间有木匠、砖瓦匠,这些劳工们,一个个眼睛不停的四处张望,只盼着来人挑选他们做工。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劳工,之所以绝早出来出卖其劳力,就是因为在济南城里,还集中着一大批有权有钱的有钱人家。而每天早晨就是这些达官贵人选择这些“人力”的最佳时候,更准确一点说是穷苦的老百姓,在等待着大户人家的雇佣。
黄晓东对身后小菜花道:“咋不继续听戏了?”
小菜花辩解道:“我的戏班比他们强多了,奈何遇到了难处。”话锋一转道:“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就陪黄公子搓会儿牌。”
黄晓东暗笑,顺手叫来了两辆黄包车,对车夫道:“去藕子馆。”
藕子馆坐落在黑虎泉路一条较窄的胡同里,外面看着较为安静,但每家馆子里面却非常热闹。小菜花跟着黄晓东到了包厢里。这是一个大包厢,里面有一张棋牌室。黄晓东一进来,另外几个人都站起来让座。
“黄公子,这位是哪家的小姐?”一个男人脸上露出了些不怀好意的笑容。
“济南城谁不知道她啊!济南城响当当的角儿。”黄晓东给大家介绍道。
“行了,别管是谁了,赶紧开始吧!”另外一个人催促道。
小菜花见黄晓东坐在北头,正中空了一把椅子,笑道:“我就坐在黄公子身边吧。“话音刚落,外面的伙计接着上了些瓜子、花生。
黄晓东顺便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扔到了小菜花的跟前。
小菜花进入角色也很快,抽出一根烟,点上火就吸了起来。
身旁有个人朝着小菜花笑道:“唱戏的抽烟,可会毁了嗓子。”
小菜花道:“戏班都快解散了,还护什么嗓子。”说完,伸手摸了一张牌。
黄晓东一边摸牌一边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你现在只是走个背字。过不了多少时日,你绝对会东山再起。”
小菜花笑道:“借你吉言!”
不一会儿,烟雾弥漫着整个屋子。小菜花莫名其妙地和黄晓东聚在了一起,虽然明知黄晓东有纷纷流言,可自己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小菜花其实还曾间接地接触过一回黄晓东。那是一批从江南到的上好丝绸,黄逸峰派儿子黄晓东找到小菜花,专门给自己的顺裕班做了戏袍,这可让小菜花异常的高兴。
夜色依然很深沉,范晴叶有些发愁,给苏梅雯赎身的钱额有点大。
周洪珍安慰道:“我觉得苏梅雯不来戏班也是好事,她干的这一行,名声不大好。”
范晴叶不这样认为,道:“她也是被逼无奈,论戏曲的功底,我觉得没人能比过她。我觉得苏梅雯这人吧,能屈能伸,很有骨气。”
周洪珍且不答复,将茶几擦干净了,然后倒了一杯茶给范晴叶,周洪珍抿嘴微笑。
范晴叶接过茶杯,道:“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去趟文垣街上的文垣茶馆,苏梅雯说里面有个人叫孙大花,我们去见一下。”
周洪珍惊讶道:“孙大花?在行内可没听说过。”
范晴叶笑道:“苏梅雯的师妹,也是唱青衣的角儿。”
周洪珍道:“角儿去给人沏水倒茶?”
范晴叶瞪了周洪珍一眼道:“谁不是被生活所迫。”
第二天清晨,老东门的整个集市上亦是锣鼓喧天,旗帜翻舞,刀枪林立,人头攒动。不远处,在一片空地上,两位壮汉站在他对面,同握住那杆长矛,并将矛尖对准了对方的喉咙。只听两位壮汉一声大吼,两人同时发力,都纹丝不动,更神奇的是,矛尖真的就仅仅是顶在原处,不曾刺破一点皮,不曾渗出一滴血。这边两位壮士一齐使劲。慢慢的,长矛的枪杆被弯了起来,再弯,再弯。只听啪的一声,那上好的枪杆居然折断了,拦腰折断,茬口整齐,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范晴叶和周洪珍进了文垣茶馆,孙大花正在横着曲儿,一见两位客人,赶紧停下,上前迎客,道:“两位需要等一会儿,伙计去青龙泉打水了,咱这茶可是泉水泡冲,好喝。”
东门桥的南边有一处泉眼,名叫“青龙泉”,泉水清洁纯净,文垣街就在青龙泉的东北方,因是文人聚集之地而得名。
范晴叶上下打量了孙大花一番,道:“你师姐是不是叫苏梅雯?”
孙大花一恍惚,道:“我是有个师姐叫苏梅雯。”
范晴叶看出孙大花的紧张,赶紧说:“你不要担心,我们是你师姐介绍来找你。”
孙大花道:“那先请坐吧,我去拿点点心。”
范晴叶赶紧拉住孙大花道:“先别忙了,我们聊会就走。”
孙大花坐在范晴叶和周洪珍的面前。
范晴叶继续道:“我成成立个戏班,目前在招兵买马,你师姐说你是唱青衣,特问问你的意思,刚才进门听你哼的曲儿,是那个味儿。”
孙大花疑问道:“这可过奖了,你们该找的是我师姐,我和她差远了。”
范晴叶道:“你和你师姐,我们都会争取。”
这时,伙计提着水进屋,见范晴叶和周洪珍坐着,高兴地说:“这么早就来客人了,等一会儿,马上烧水。”
范晴叶赶紧道:“刚才咱们聊的时候,你考虑一下,我们就先回去了。”
孙大花道:“事情归事情,来都来了,先喝碗茶。”
两人交谈中,在棋牌室奋战了一夜的小菜花,带着满身的烟气出了门,她感到了些许的疲惫,招手叫了一辆黄包车,回戏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