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合力狙杀了“鹰爪王”之后,梁山、辽国和凤鸾剑派都伤亡很大,不得不各自撤回休整。在此次行动中又以辽国的损失尤为惨重,紫嫣公主暂时作别了情郎燕青,回到辽国方面去处理相关的善后事宜。
单说那梁山的人马回到冠生园客栈以后,大家都休息了,但有一个人却是一夜也没有睡,谁呢?就是那冷月飞雪。
一大清早,燕青跟大伙一起来给师娘请安,冷月飞雪还是坐在那一动也不动。
燕青看着冷月飞雪憔悴的面容很是心疼,“师娘,您要节哀啊!”
冷月飞雪的泪水已经流干了,她一直在考虑着艾变虬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一个要死了的人一定不会说假话的,杀害仗剑狂歌的肯定另有其人!会是谁呢?燕青他们进门的时候带着了一股清晨的寒意,让冷月飞雪混沌的思绪豁然地开朗了,再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整个又给梳理了一遍,心头猛地一亮,她悠然地说,“我们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
“什么细节?”燕青急忙问。
“我们昨晚为什么能够狙杀掉鹰爪王?”没想到冷月飞雪反过来问了一句。
燕青尽量地寻找着理由,“……首先……因为我们的情报非常地准确,知道鹰爪王昨晚仅带着少量的心腹去了城西的王园……”
“是啊,我们太急于搞清楚你师傅失踪之谜了,忽略了艾变虬为什么会去王园这一细节?”女人的心真的是很细,常常能看到我们不太注意的地方,“别忘了王园离忘情谷只有一箭之遥,难道这两个地点真的只是一种巧合吗?”
“你是不是在怀疑……杀害师傅的凶手就在王园?”
“我不知道,但我们为什么不去王园看看呢?!在王园到底有什么在吸引人们?”
是的,王园从来就不是一个可以平静的地方。昨晚在赌局中再次输给拉拉小姐之后,艾变虬就离开了王圆,不想在归途中遭遇了梁山、辽国、凤鸾剑派的三家兵马,就在艾变虬力战而亡的几乎同一时间,另一支人马则想再一次乘虚进入到了王园牡丹轩。
这哨人马来自何方呢?他们俱是公门中差人的装扮,大约有八、九个人,为首的那位腰间缠着一条九节软蛇鞭,还别着一个葫芦,正是花项鹞鹰傅牧。傅牧原本是奉了艾变虬的密令来跟追清风长老的,正是他最早发现了王园这个神秘地点并密报给了艾变虬,眼看着艾变虬铩羽而归,傅牧就率领着自己的人冲出来,打算把完颜夫人拉拉拿下,好回西京府衙邀功请赏。
“休要再往前来,王园是私人领地,非请勿入!”蓝色的牡丹花丛中闪出了一排的身影,为首的正是三姑六婆阵的阵主莲婶婶。
王园并非一个不设防的地方,前面只是因为要确保完颜夫人接见清风长老的秘密,才暂时撤走了一些无关的暗哨。没想到让跟追而至艾变虬等人乘虚而入(当然那些暗哨即使在岗,也是抵挡不住“鹰爪王”的),杀掉了清风长老,将夫人也置于危险的境地;多亏了完颜夫人拉拉处变不惊,灵机应对,险中求胜,以小点骰再赌“鹰爪王”,然后,借助梁山、辽国、凤鸾剑派等势力,除去了心腹之患“鹰爪王”,转危为安了。
但现在,是不可能再出现前番的大意了。傅牧欺软怕恶横惯了的,他眼珠子一翻,根本就没把这几个老太婆放在眼里,“吾乃洛阳府的马步都头傅牧是也,现在在执行公务,如果你们这几个老不死的不识相的话,我就将你们一并锁了……”
“竖子安敢如此无礼?我看你是死期催到了!”莲婶婶有着一身的好功夫,在女真国里也算是个角儿了。且堂堂的诰命夫人,呼奴唤婢,算是人上人的身份,岂能受得了这话?只见她柳眉倒竖,双掌一分,使了一招“彩蝶穿花”就直取傅牧。
眼看着双方话不投机,便要开打,牡丹轩的二楼上传来了娇滴滴的声音,如莺歌夜唱,“婶婶且住手,……放他们进来!”
别看莲婶婶在长白山曾家堡的辈份这么高,但对小侄女拉拉宠爱有加,除爱情问题以外,对拉拉的愿望是不打折扣的,她暂熄了雷霆之怒,收住了身形,恨恨地说,“请吧——”
傅牧等不知道深浅,还以为是官家身份镇住了众人,高抬腿,大摇大摆地闯上了牡丹轩。傅牧举目望去,看到了坐在二楼客厅桌案前的拉拉小姐,就觉着这大厅里的光线特别地亮堂,棚壁生辉的感觉。
“这小妮子简直是貌若天仙,好比那七仙女私自下了凡尘,又仿佛思凡的嫦娥飞天奔向圆月。”傅牧暗自嘀咕着,心坎儿发酥早已经麻透了半边,呼吸也变得不匀畅了,说出话来就不利索了“你……你,就是那个,那个大闹高记赌馆的冷姑娘吧?……”
只说了这半句话,傅牧赶紧把嘴巴给闭上了。为什么呢?因为那哈拉汁(口水)已经不由自主地顺着嘴角直往下淌了,再不闭嘴那丑就丢大了。
“不错,正是本姑娘。”拉拉不卑不亢地说。
傅牧唆了半天嘴巴,把口水给咽了回去,然后脸一板,“你勾结凶僧清风长老,刺杀朝廷命官,本都头特来拿你归案……”
傅牧对于拉拉小姐的了解其实是少得可怜,所以才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来。
“哈哈哈……”冷艳的拉拉小姐出人意料地发出了玲珑般大笑,这笑声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质感。
傅牧如坠在迷云疑雾之中,一头的雾水,于是陪着笑脸问,“姑娘因何发笑啊?”
“自然是笑某些人坐屎不知道臭,死到临头尚且不知啦。”站在旁边地莲婶婶冷笑着替拉拉小姐作了回答。
傅牧看到拉拉小姐毫无惧色,神情自若;而那几个婆婆姥姥也非易予之辈,知道这种情形万难善了的,回想起先前远远地看到“鹰爪王”铩羽而归的情景,暗自懊悔自己也许不该冒然地出击了。
心底已萌生了怯意,嘴上还不肯相让,傅牧想学一回“鹰爪王”,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冷姑娘,本都头怜香惜玉,有好生之德。就给你个机会吧,……”
莲婶婶鄙夷地笑了,“凭你也配?”
拉拉根本就不理睬傅牧,向莲婶婶以商量的口吻说,“来得都是客,要不……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死得口服心服。”
“拉拉,你的心太善良了……”莲婶婶无可奈何地样子,然后转过脸对傅牧说,“我们夫人给你一个机会,赌一把,你赢了就饶你一命。”
“笑话!”傅牧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着就伸手就去解腰间的九节软蛇鞭,准备要玩横的。
拉拉两指轻轻一弹,一枚骰子飞射而出,虽然拉拉不会武功,但毕竟是一代千王,至高境界的赌术是靠着深厚的内力来作为支撑的。傅牧也不是武林高手,更多的是靠厚黑学才爬到这个官位的。
“阿哊哊——”傅牧的手刚一触到软蛇鞭,就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火烧火燎的。傅牧惨叫着低头一看,原来痛楚的来源是因为手背已经被一枚骰子击穿了,骰子可怖地深深镶嵌在手掌的肉骨之间。
这暗器究竟是谁发的,傅牧竟然浑然不知。那些跟着傅牧进来的公差见不是头,四散欲逃。未经许可,牡丹轩是进来了就很难出去的,莲婶婶跟其他几个姥姥一齐出手,只不过三两招就将他们全部击毙了。转瞬之间,花项鹞鹰傅牧就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傅牧这时才知道人家是一点都没有说大话,自己有眼无珠,今夜是万难逃脱了。一种求生的本能,于是他高声地大叫起来,“你刚才说过的!我要赌!我要赌一把!!”
拉拉俏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以,你想赌什么?”
“我,……我要……赌斗蟋蟀!”傅牧像临溺者逮着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眼睛里满是希翼的光芒。
“斗蟋蟀?”莲婶婶眉头一皱,想要出言阻拦。
拉拉淡淡一笑,一摆手,示意没有关系,“我是千王,没有什么不能赌的……”
傅牧那只没有负伤的手,哆嗦着摸向腰间别着的那形影不离的葫芦……葫芦里装着傅牧精心饲养的“黑甲神龙大将军”,这只黒足墨蛉蟋在西京一带没有敌手,还从来没有在角逐输过。
“取我的蛐蛐来。”拉拉朝手下做了一个手势。
下人应诺捧来了一个和田玉的盆盂,轻轻地放在桌案上,玉盂下是绿檀香木的座子。
拉拉慢慢地揭开了盖子,盖子的背面印着女真国大内的金敕篆印。傅牧瞪大了眼睛,里面有一只通体班驳七彩,晶莹剔透,健壮威猛的蛉蟋。
傅牧在斗蟋蟀方面是很有经验的,他看到拉拉的蛐蛐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对方的这只蟋蟀,是寿星头,斗丝细直隐沉,那蟋蟀的一双小眼珠黑如点漆,突出于额角之上,赤须粗长,红如血,墨牙钢硬,是世所罕见的稀有品种,唤做“七彩朱砂额”。
“请!”拉拉做了一个客气的手势。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退路了,好在自己的“铁弹子”能够赢得“大将军”的称号,靠的是全胜的战绩作为支撑,毕竟从来没有输过的。傅牧一咬牙,将“黑甲神龙大将军”与“七彩朱砂额”放入到了同一斗盆中。
比斗开始了,看来两只蟋蟀都是沙场老将,晃动着纤细的触须,振翅鸣叫,张牙舞爪掉转不知道是在叫阵还是威胁,反正都没有急于进攻的意思。拉拉成竹在胸,索性搬了条凳子坐了下来,把主斗权拱手让给了傅牧。
“品种好也不一定就能斗败我的黑甲神龙大将军,我的铁弹子毕竟从来没有输过的……她现在把主斗权让给我,我就先发制人,用凌厉的攻势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它……”傅牧暗自冷笑着,以蟋蟀草撩拨着“黑甲神龙大将军”的口齿,激其振奋出击角斗。
果然,“黑甲神龙大将军”铁弹子张开大牙率先扑向“七彩朱砂额”,“七彩朱砂额”显然准备不足,仓促应战,双方拧成了一个“麻花扣”。
但强将手下无弱兵,“七彩朱砂额”并不菜,它肢体健烁,站稳马步,用的是后发制人的策略,守中带攻突然反扑了。
虫儿的拚搏,宛如勇士的角力一般,非得PK一个你死我活不可,双方咬抱成一团,连续翻滚出几个漂亮的“狮子滚绣球”,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黑甲神龙大将军”不愧是个中的高手,它突然来了一个“抱摔”,“哵叽”一把把“七彩朱砂额”给摔了出去,看来这一下摔得够呛,想必是骨骼都散了架,“七彩朱砂额”被摔在那动弹不得,挣扎不起。
傅牧哑然失笑了,“呵呵,呵呵~~,你的七彩朱砂额也不过尔尔……”
斗盆里的“黑甲神龙大将军”也像一个得胜的大将军似的,仰头挺胸,鼓翅长鸣,趾高气昂,向主人邀功请赏。可就这时,卧伏不动的“七彩朱砂额”突然闪电般飞跃而起,大嘴一张,一口就咬住了“黑甲神龙大将军”的脖子,两颗大暴牙跟钳子似的,这把大轧钳的收缩,应该很难有什么东西还能完好无损的了。果然“黑甲神龙大将军”绷紧的肢体松弛了下去,已经气若游丝了。
“我的黑甲神龙……”傅牧心疼得差一点没背过气去,这只蟋蟀可是他的宝贝疙瘩啊。
傅牧身子前探,双手扶住了盆沿,恨不得也要跳进到斗盆里去搏斗一番似的。可这个动作还只做了一半,他又猛然醒悟了过来,这一场角斗的输赢还关系到自身的生死。顾不得那么多了,花项鹞鹰怪叫了一声猛地扑向拉拉,这是在比斗以前他就设想好了的,拉拉不会武功,在牡丹轩又是地位最高的,只有制住她威胁众人,自己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其实莲婶婶始终都防着他这一手,傅牧刚一发动,莲婶婶也同时出招了,这姥姥袍袖一展,无声无形,一支三毒镖已经飞射而出了。
“婶婶留情!”拉拉外冷心善,一看傅牧对蟋蟀的那感情,就知道他并非那种坏到无可救药的恶人。
可莲婶婶的毒镖已经出手,距离又近,发射得还很隐蔽;傅牧一门心思要拿住拉拉,猝不及防,毒镖正中了傅牧的哽嗓。这三毒镖是煨着青竹蛇、银环蛇、五步蛇三蛇剧毒的,傅牧往后栽倒,手脚抽搐,不过几秒钟的光景就翘了辫子了。
莲婶婶委屈地说,“如果他不是企图伤害夫人,婶婶我是……不会出镖的。”
“阎王要他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呢?唉——天意噻!”拉拉遗憾地摇着头,叹了口气。
当梁山和凤鸾剑派的人马来到王园时,拉拉正在指挥下人开始打包行装,准备要离开了。西京是个伤心地,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而且身份已经暴露,这是做细作工作的大忌。
梁山和凤鸾剑派这么多的高手过来了,拉拉知道是抵挡不了的,示意莲婶婶等人退下,索性就不设防了。
冷月飞雪一眼就看到了拉拉,拉拉也一眼看见了冷月飞雪。
“果然是你啊!”冷月飞雪脱口而出,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来。
那么冷月飞雪何出此言呢?
前文中实际上已经提过了,凤鸾剑术是太极武功的一个分支,讲究“内外兼修”,是以柔曲为体,刚直为用。非柔曲不能化,非刚直不能用,是一种性情偏柔偏阴的剑法。而“凤凰涅磐”则是凤鸾剑术中最高境界的一种武学了,它是要求要双人合练的。这种比翼齐飞,双龙升天的境界是凤鸾剑派前辈们遗留下来的一个美妙的构想,并没有经过实践的检验,而且,在剑派的列祖列宗中还从来没有人练到过这一层境界。
当时的仗剑狂歌和冷月飞雪神仙眷侣,正值年轻气盛,对于师傅所描绘的境界充满了神往,没有动脑筋去仔细地思考:“凤凰涅磐”所追求的水火分明的至罡至阳,会不会有逆于凤鸾剑术的客观实际?以及强行练习于己于彼有害无益的危害性等等。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犯了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的错误,并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作为女性的冷月飞雪修炼这种阳刚剑法付出的代价尤为惨重了,她在参练凤鸾剑术双剑合璧的最高境界“凤凰涅磐”时不幸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后的冷月飞雪性情大变,原本那个开朗活泼,高雅脱俗的女性,性格一下子变得抑郁寡欢,封闭易怒,无法自拔;而且还得了一种怪病,一练功就浑身疼痛难忍。花容月貌也从此就憔悴了。
为了治病,冷月飞雪不得不闭关修炼,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无性|生活。漂亮的脸蛋,妙曼的身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整个人与社会也日益地脱节了。
接下来,就发生了我们提到的仗剑狂歌与拉拉的那段故事。别看冷月飞雪不谙世事,但是女人在爱情这方面是特别敏感的。仅凭着一种女人特有的直觉,冷月飞雪能感觉得到仗剑狂歌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也是凭着这种直觉,虽然始终不能印证,她隐约地感觉到,拉拉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情敌。
仗剑狂歌做事太谨密了,故意装糊涂,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但如俗语所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直到十年前的一个夜晚,仗剑狂歌在梦里呼喊着拉拉的名字,无意中被冷月飞雪听到,这才证实了她的怀疑。她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道理,所以,那个晚上冷月飞雪彻夜未眠,一个人躲在荒郊野外哭了个死去活来。
现在想来,冷月飞雪终于是明白了,别看平素里仗剑狂歌沉默寡言,但他在心里面做事,城府很深。因为面对的是一个爱情死局,仗剑狂歌深知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可以公示自己对拉拉的爱,那就是拉拉真正地能够接受这种感情之时。而如果真那样的话,为了爱,那个没良心的一定会放弃整个世界,那他还会顾及伤害谁吗?想到这些,冷月飞雪对死鬼仗剑狂歌充满了怨恨。为了治病,闭关修炼使她得不到必要的信息,才会让仗剑狂歌给骗了整整十年,虽然那种欺骗也许有善意的成份,冷月飞雪仍然为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内情而伤恸不已。她想,其实如果仗剑狂歌能够告诉她,她也许早就成全他们了,三个人都不用这么累的!当然,她是不会明白最重要的一点的,仗剑狂歌和拉拉爱情的失败,最主要的原因并不在于冷月飞雪是否会谦让。
婚姻问题,是仗剑狂歌永远也不愿意去提及的一个巨大的伤口。他甚至都很后悔加入凤鸾剑派了,不该去练那种阴柔的剑法,也不要去做什么武林第一;宁可做一个平常、平庸的人。那样的话,也就不一定非得是不够爱他的拉拉了,他会有更多,更自由的选择。一步错则步步错了,付出及时间,终于让他无路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