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朔怎么会来得这么巧啊?其实说白了一点都不是巧了,梁山人马攻上琼花楼那会儿,呼延朔就已带着官兵围了上来。呼延将军是梁山的卧底,哪能替杨戬卖命啊?他只是带着人马在楼下摇旗呐喊,并不真正地靠近。等到彭琳关了机关阵的开关了,再不上就交代不过去了,呼延朔命令大军围定琼花楼,只挑选了五十名心腹的健卒,亲自带队冲上楼来。
走到第二层至第三层的楼梯间,呼延朔就止住了人马,“弟兄们,情况不明,都给我呆着!投鼠忌器,可别伤了杨大人,谁也吃罪不起!”
呼延朔瞅着周芳一剑把杨戬给做了,这才带着人马冲了上来,眼珠子一瞪,实际上是冲着神算子蒋敬打暗号,“一个都跑不了!通通给我拿下!”
神算子蒋敬跟呼延朔早有灵犀的,他“叭叽——”很痛快地把那破算盘就给扔了,冲着众英雄使了个眼色,“弟兄们,得了!咱们心愿已了,把家伙都给扔了吧~~”
天巧星燕青那是何等机敏的人物?自然心领神会,把龙吟剑给扔了,双手一摊,“得,听哥哥的,咱降了!不打了!……”
紫嫣、彭琳瞧着燕青那神情都明白了,就这样,大伙乖乖地伏了绑。
武松别看上了年纪,但个性不改,仍是根直肠子,他不干,不愿意束手受擒,准备要杀一个够本杀,弄死两个赚一个,打算要拼到最后一个人才算完。
呼延朔笑了,“呵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个出家人就不用绑了,让他跟着吧~~”
官兵们也看出来了,武松只有一只胳膊,不太好绑的,索性就不理他绕了过去。武松攥紧的拳像是打在空气上了,燕青赶紧示意,“武松哥哥,别打了~~”
以周芳的机敏原本不会看不出其中的蹊跷,但命运跟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这么大变故,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整个人乱了方寸,懵了,无暇去鉴别其他了。他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呼延朔的跟前,近似于疯狂,“呼延将军,你们来得太及时了,太及时了……”
呼延朔眼珠子一翻,打断了周芳的话头,“你是什么人?”
“呼延将军,我是自己人啦,我是杨大人府邸的家将,那些是贼寇……”
呼延朔睃了一眼杨戬的尸身,给踩了一脚,“这是你们杨大人啊?……”
“对!对!!他们是梁山的乱党……把他们抓起来啊……”
“把这小子给我绑了!”呼延朔宝剑一横架在周芳的脖子,大喝道。
军校们冲上来把周芳给绑了,周芳还想挣扎、分辩。呼延朔把宝剑刾进他脖子的肉里,“众目睽睽之下,杀死朝廷命官杨大人。哼哼~~不要乱动喔!否则,将你就地正法了!”
军校们听得很清楚,知道这小子是首恶,是杀害朝廷命官的凶手!不留情了,五花大绑跟捆粽子一样,八尺的汉子周芳被捆作一堆,痛得这小子龇牙咧嘴地乱叫。
琼花楼上血溅七步,尸首横陈,一遍地狼籍。呼延朔只命人把杨戬的尸身给收殓整理了。然后传令收兵,押送着梁山好汉及周芳等人走下了琼花楼。
燕青等人随着呼延朔出了楼往四周一看,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琼花楼外兵层层、将层层,盔明甲亮;里三层,外三层,刀枪蔽日。早已经是围了个水泄不通了。整个西京洛阳府的官兵都给惊动了,偌大个杨府完全被人海给填满了,说要找个立锥的地方都没有,也不算是过份的比喻,再加上府外胡同里、街道上的骑兵马队,应该有几万的军马。真的要靠咱自己凭着武功冲杀出去,人家就是站着不动,让你杀也得把人给累死的。
呼延朔飞身跨上了他的踢云乌骓宝马,轻斥了一声,中军官捧上来一面令旗。呼延朔接过令旗空中一摆,大喊道,“传我的将令,此番擒获的是朝廷要缉拿的钦犯,将押送到京师面圣。任何人不得伤他们的性命,违令者以欺君论处!”
“得令!”“得令!”“得令!”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军纪肃严,训练有素!燕青等暗自点头,呼延朔带兵是个行家里手,四大奸臣不肯用他,是大宋朝的一大损失。
呼延朔骑着踢云乌骓在前头引路,军校们推搡着,押解下的梁山英雄们个个昂首挺胸,面色从容,穿行在刀枪剑戟的丛林之中……
呼延将军回转到兵马都监府,命人把周芳给收监到死囚牢好生看管,梁山弟兄们则沐浴更衣,安排在偏厅里休息。
翌日大清早,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呼延朔坐在堂前,手捋着长髯,在琢磨琼花楼这事该如何上报朝廷,奏折的行文该怎样写?自然得把罪责全算在周芳的头上得了;但梁山这边一句都不提,这么影响大的案子,恐怕是交代不过去的……这正犯着难,门外的兵丁撒脚如飞进来启禀,“禀将军,转运使大人有书信到了?”
“什么啊?没听错吧?”呼延将军大吃了一惊,“哪个……转运使大人?”
“是杨,杨戬……杨大人有书信到了。”
“杨戬没死?!怎么可能呢?……杨戬的尸身还是我让人给收殓的,死得很惨的。”呼延朔真的是傻了眼,楞了半晌才说,“这,让下书的人进来吧……”
来下书的正是杨戬的大管家大耳蝠滕青,他躬身一礼,“呼延将军,请放宽心,我家主人安然无恙。个中原委,请看书信吧……”说着,滕青把书信给递了上来。
呼延朔把书信接过来一看,一目十行,是杨戬的亲笔信。看过后就明白了:原来在梁山人马攻打琼花楼之前,奸贼杨戬就接获到了东京方面的密报,说有鉴察御史、太常寺少卿李纲大人、前卫尉寺少卿李真之女李梨儿在金銮殿告了他的御状了。状告他陷害忠良李真、梁山义士宋江卢俊义,勾结女真,这件件宗宗,皆言之凿凿,有根有据。徽宗皇帝龙颜震怒,责成大理寺负责侦办,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杨戬惊了个半死。这要真认真查了,他干的那些坏事像韦吾尔族姑娘的辫子多了去,恶行像雪地的死孩子是埋不住的。不能坐以待毙吧?哥几个一商量,皇上督办,须得杨戬亲自出马了,其他人去人家不会给面子的,梳理、打通各种关节,以摆平这场可能是灭顶之灾的危机。但是按照朝廷的律例,外任官员,尤其像杨戬这类谪贬离京的官员,非得皇上圣旨是不得擅离职守,私自进京的。因而杨戬这趟入京只能秘密成行,他让自己的弟弟杨戡假扮成自己以遮人耳目。
杨戬连夜动身,携着金银珠宝赶赴京城,他弟弟杨戡则留下来顶包,杨氏兄弟长得太像了,那些家将、打手都被骗过了。故而梁山攻破琼花楼,杀死的只是替身杨勘!
杨戬在往东京的途中,接到了滕青的飞鸽传书,知道琼花楼被破了,胞弟殒命。害怕、难过那是另外回事,擅自进京的事显然是瞒不住了,闹大了去就是“欺君”了。杨戬赶紧给呼延将军来了封信,请他帮忙,琼花楼被破的事切不可声张,更不可上报朝廷。
呼延朔明白了。冷冷地看着滕青,“那么,你们家大人是什么意思啊?”
“请呼延将军不必上报朝廷,将相干人犯就地秘密裁决即可。东京那边绝对不会追查此事,我们家大人会摆平的。”
“可,我这是欺君之罪了啊?”呼延朔故意犯了难。
滕青一挥手,家奴们抬上来一堆的金银珠宝,当年杨戬搞“西城括田所”是发了横财的。“一点小意思请笑纳。呼延将军之大恩,我们家主人莫齿不忘,必后报铭感。此事招致的任何风险皆由我主承担。”
呼延朔他也得考虑考虑了,真要把这事给捅上去,梁山的那些兄弟也好不了的。事太小扳不倒杨戬,事太大又不好处理。何不暂时“顺水人情”,等一下,缓一缓,然后再上报朝廷,欺君的罪责就全在杨戬身上了……
于是,呼延将军笑了,“滕总管这般讲,我无话可说。就依杨大人的意思吧~~”
而且,既然是秘密裁决,杀谁不杀谁,还不是呼延将军一人说了算,因而真正被处死的只有飞廉皇周芳,这个利欲熏心的家伙终于没有好的结果。而且,这件事没有人会来追究的。
等滕青走后,呼延朔把奸贼杨戬没死的消息告诉给众梁山兄弟,人们都非常地愤慨和遗憾。彭琳“腾”地站了起来,提议组织人马,即刻赶往东京汴梁追杀阉贼。
燕青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我记得,上次在东京新曹门邂逅李纲大人时,他说的一句话,我至今都难以忘怀,‘京畿重地乃国之根本,痛快情仇非是之地也。’”
蒋敬表示认同,“嗯,李纲的意思是国泰才能民安,现在女真虎据北方,汴梁的稳定即是一种指向标,内乱是不合时宜了。”
“这李纲,……莫非就是梨儿的叔叔?”彭琳问。
蒋敬点着头,“正是,李纲大人是咱大宋少有的忠臣了!我们刚接到了安道全的飞鸽传书,在李大人的帮助下,梨儿姑娘把阉贼杨戬告上了金銮殿,皇上接下状子,委托大理寺在审理……”
闻听此讯,人们都替梨儿高兴,彭琳不由得热泪盈眶,激动地仰望着苍天,“梨儿,你终于成功了啊……”
燕青“哦”了一声,“那么,杨戬这次私自进京必然与此事有关了……”
呼延朔更洞悉那些为官的规则,手捋着长髯,“杨戬老儿这么做是在自寻死路,我们也许不需要再用到暴力了……”
“你真相信那个皇上?”燕青不太以为然地问。
呼延朔很认真地说,“我相信报应。”
紫嫣公主很睿智,总是很有想法,“梨儿妹妹告的这御状,造就了一个难得的契机。杨戬与蔡京、高俅等奸佞的早已貌合神离,勾心斗角得很厉害,我们应利用各种的矛盾,推波助澜一把。”
众人皆然其言,但该怎么做人们心中没底。
紫嫣笑着对燕青说,“对了,你不是有个干姐姐在东京吗?”
“……”燕青一头雾水,没反应过来。
紫嫣公主嘟着嘴,“就是那个李师师啊,皇上的女人。关键的时候,也许她说上一、两句,就能要了阉贼的命。”
燕青明白了,用赞许的眼神回看着公主,“你是对的。”
燕青即刻修书了一封给李师师,首先飞鸽送往东京的安道全处,再由他去转交师师姑娘。
其实,杨戬之所以敢于擅离职守,还因为当年陪着端王赵佶逛风月场所时,跟皇上的外室李师师也建立了一种很特殊的“友好关系”。此番他秘密地潜返东京,即是想哀求师师姑娘给出面说情。但是,杨戬跟师师的感情没法跟燕青比。当师师姑娘收到安道全转来的燕青的信之后,又哪会去帮这个阉贼呢?
杨戬毕竟待罪之身,是不敢去直面宋徽宗的。就写了封信,在信中为自己辩解,称被贬到西京,纯粹是作了‘梁山事件’的替罪羊,还建言皇上联合女真共同抗辽,自诩与女真关系良好,可为朝廷分忧云云。然后,烦请师师姑娘转呈给徽宗皇帝。
师师姑娘并没有把信交上去的,直接给安道全。在皇上面前,师师姑娘只提了半句,“小六子(当年杨戬陪徽宗逛勾栏的小号)想请圣上看在当年翠红楼的情份上放他一码……”
这是多么聪明的进言啊,第一,杨戬等于是承认自己有罪了。第二,重提当年那些风月之事,这是赵佶的大忌。
果然,徽宗面沉似水,“哦”了一声,没作任何的表态。
然后,安道全通过自己的渠道,把杨戬的信转给了太师蔡京。蔡京、高俅和童贯看了信,对杨戬重提“梁山事件”很是不爽,尤其替罪羊之说让三贼恨之入骨,也怕杨戬的“温情牌”重得徽宗的宠信。于是,蔡京、高俅、童贯三贼抢先参本了,朝廷之上告杨戬“擅自进京,乱了朝廷的法度,是欺君;且又心怀贰心,里通外国。”
徽宗是很听信蔡京等人的馋言,愈发地恼怒了。
这个时候,西京呼延朔的密折也到了,告杨戬罪一:擅离职守,导致盗贼攻破琼花楼,杀死多人。
其罪二:收买朝廷官员,以管代政,私刑裁决案犯,还不准呼延朔上报朝廷,欺瞒圣上。
其罪三:勾结女真狼主阿骨打,出麦大宋利益。
徽宗真怒了,也起了杀心,回到御书房即下了道秘旨,赐毒酒,命躲藏在青楼里的杨戬自尽谢罪。杨戬整个稀里糊涂的,他没想到末日会来得这么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杨戬绝望地自杀了。
不日,徽宗在早朝时称,接获西京方面的奏报,转运使杨戬突发急病,病故在西京任上。然后,冠冕堂皇地追念着杨戬的功劳,大肆地予以封赏。这般的谎言被写进了考究本就不够严谨的《宋史》,于是我们在史籍中读到的大太监杨戬,最终的结局是病故,得到了善终。诚然,咱这是小说,各位大大,这般的结局和过程是剧情的需要啦,历史和小说本就是两回事的。而且,因为人都死了,也没必要再查什么案了,徽宗宣布替李真平反,梨儿姑娘则继承了家族的封赏。
喜讯很快地传到西京,老百姓是奔走相告,放鞭炮庆祝,骑压在人们头上的大佞臣终于不再为恶了。燕青也设了牌位告祭义父卢俊义,首恶伏诛,大仇得报了。
等燕青祭祀完毕了,彭琳忍不住问了,“小师叔,你是否会觉得不开心啊?”
燕青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可奸佞不是死在你我之手……”彭琳无不遗憾地说。
“最重要的是奸贼不会再为恶了。我觉得,锄奸体现的是一种正义的姿态。小琳子,你回过头去看一下,很多事是环环相扣的,因此我们的行动并不是没有意义。”紫嫣很懂得燕青的想法。
燕青豁达地说,“因此的经历,及结识了那么多志同道合的兄弟、朋友,也是我所看重的……”
彭琳遂不再纠结了。
西京的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西京郊外的十里长亭,蒋敬老英雄和呼延朔这两个西京的本土系,特为要离开的英雄们端起了大海碗,“来,我们兄弟敬大家,祝兄弟们一帆风顺!”
站在他们对面的武松背上背着包裹,胸前挂着骷髅佛珠,单臂擎着海碗,依然那样地豪气干云,依稀可见当年景阳岗的那种豪气。他准备南下返回杭州灵隐寺,继续作他的“清忠祖师”。武松最终成为了一代武侠宗师,他创立的许多武术套路,功夫一直流传至今,成为武术的瑰宝。
燕青和紫嫣公主偎依在一起,神仙般的眷侣,当年的浪子今天终于修成了正果。他决计要放弃那种退隐江湖的自私想法,毕竟蔡京、高俅等佞臣仍然在为非作歹,在这个风云骤变的大时代里,得把明族、国家的大任、大义给担负起来。燕青决定跟随紫嫣公主北上,去往西辽国,希望能为契丹、大宋两国联合抵御虎狼般的大金国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刀客小彭英武中平添了几分的沉稳,他要向东而行,去东京汴梁城找梨儿姑娘。据说他后来终于佳人得抱,遵照白玉良的遗愿把天蝉玉衣还给了天衣教,重建了断刀门,加入到梁山忠义军张荣的抗金队伍,成为北方保家卫国的重要力量之一。
“干——”此时,人们还没有去想那么地遥远,只是很简单,很开心地将碗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爽朗而不羁的笑声,高亢而放肆的喧哗从长亭里阵阵地飘出来,悠悠的白云下,不远处青山秀水之间,西京城高墙耸堆,缠绕在朦胧晨雾里,依然是那样地肃穆、古朴及雄浑,它见证了人们的喜怒哀乐和世间的悲欢离合,那些英雄们的故事,那段不朽的传奇深深地,默然地记忆在那斑驳的年轮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