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天生一人，志趣天禀

是啊，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之中当然一切皆空，因此那无住生心便叫百年存在更为透彻了吧？

想少年读书便萌天下大志了……虽官厂种种龌龊叫人身心一直倍受煎熬，但退思田园之趣、经商之富、授徒之乐等等等等，却又总是兴味索然，毫无生命快意。

天生一人，志趣天禀，万法无咎之中，包括名利权势亦可为百年“己任”（1）承载、逍遥资凭、得佛所恃吧——

风行草偃，不仅于人是度，是不是也游心所乘？

而“智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2）者，不仅可安一方百姓，也为济世依凭吧？

其中之仁，其中之道，既人生至求，也百年适志，更或得佛之境……

想移山倒海，当是造化奇观，亦神仙伟力。

但长城以立、驰道以成、运河以开等等等等，人比造物更能开创奇迹，比神仙更具伟力。

因为，人的力量不仅在个人智慧，更在有效组织起来的群体志意。

所以，为政之中有得民心挥斥意气即是造物，施仁百姓时时受人礼敬更世世香火又岂神仙能比？

百年造福一方，平生桑梓留名，此中成仁、此中游心、此中得佛，不仅当下成就，更亦万世快意！

想到这里，已是明心见性的张日用不禁脱口而出：

“悟莫悟兮心性明，

明莫明兮彻己趣，

趣莫趣兮适志乐，

乐莫乐兮畅其意！”

慧能一听，知已彻悟，欣然之中更是一吐为快了：

“师兄啊，《论语》载夫子言樊迟小人，愚以为夫子并非疾其学稼学圃，而是恨人不知士人君子于世难得、于世大用吧？

士途不易，始终存仁更难。

君子于士途之中力求自保并有所作为，师兄比我更知其中有太多做人微妙及做事玄奥需君子着时间精力去用心，人哪能不分轻重什么都要去学呢？

夫子‘君子多乎哉，不多也’（3）深意，或也在这里吧？

樊迟其间不得夫子之道要领，于中多有寄与的夫子当然要有失望了，不知师兄以为如何？”

张日用听了，略略思维后应到：

“师弟，我明白了。

矢志趣真，佛亦适性；人的自在，就在不自在。

人既然了悟了一己心性更志趣，便应为之成就竭尽全力。

人若以‘本来无一物’（4）空寂之识之心存身士途，夫子所言君子之德、君子之行，不但因此有了更为可靠精神支撑，那做人做事可琢磨巧妙，也有了其中着落真正。而夫子之直，夫子之报，夫子叹管仲之仁，孟子赞柳下惠‘不恶污君，不辞小官’（5）等等等等，今日想来更是发人深省。

当然，庄子‘入则鸣……心莫若和’（6）等等间世智慧，也就有了适志运用及发挥主心骨了。

公门里面好修行，官厂的混浊，官厂的险恶，皆识心见性之人智慧施展更百年成就之地。其苦中之大乐，不自在中的大自在，真的深心自知，趣味良多，那煎熬又何存之有？即便其中或有‘人道之患’，（7）此患又何惧何畏！

万法空寂，本无一物，一切无得无住生心如磐，旷达随缘，那士途之中不仅时时处处皆人涅槃之所，且也应了儒者‘舍我其谁’（8）浩然正气，更亦‘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9）那真人间世乘物游心逍遥自在。

如此，士途于心的煎熬，还真就少了、轻了、远了啊！”

“师兄是于煎熬远了，可师弟我却在活活遭罪呀！”

张日用话音刚落，知其已至究竟的慧能这时却有些忍不住的叫苦了。

———（1）。《论语，泰伯》；（2）。《庄子，逍遥游》；（3）。《论语，子罕》；（4）。《坛经，行由第一》；（5）。《孟子，告子下》；（6.7。9）。《庄子，人间世》；（8）。《孟子，公孙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