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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我开始发烧，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很渴，人特别难受。人一直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天亮。我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一定得上医院去。我无力地挣扎着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强打精神到街上招了一辆三轮叫他送我到医院。

在医院，医生问了我症状和情况。是一个老医生，他得知情况后，严厉地训斥我，说年轻人不注意爱护自己的身体，不要命啦。赶紧给我开了处方，并要求立即输液，另开了些吃药。

躺在门诊室的病床上，这间屋子里早已躺下了几个人，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两个陪伴。我一人静静地躺下了床，开始接受医生的消毒、插针，尽管我很少输过液，但也没觉得什么疼痛。只一会工夫就觉得自己很困，但又怕睡着了，因为是两瓶液体。当时在我的意识里，液体输完了，不及时关掉，就会将空气输入体内，空气进了体内就会死人。那是我小时大人告诉的，我也一直就这样认为。我很少进医院，所以对这些常识知之甚少。所以，即使很困了，我也只能强打精神，让自己不能睡着。我用能活动的那支手使劲揉自己的太阳穴。

看着旁边的病人舒坦地睡着，有陪床在一边照料，人家就不用担心了。我呢，是不会有人来的。哥哥姐姐都已成家，况且他们和我也不在一个城市，一切只有靠自己了。今后可怎么办，生意在这样拖下去就只有死了。生活又怎样安排呢，可不能在这样吃下去了。人逐渐犯困，迷迷糊糊的似乎看到我老母坐在门槛上，怀中放着一个土陶碗，她一颗一颗的剥着碗中的谷粒。这是平时打米房打米时漏掉的，每次她将这些收集起来，在家中来客断粮时，老母会端出收集到的这些谷粒一粒一粒的剥了煮白米饭招待客人。

我想到了过往，童年。那时我们都很懂规矩，每当家里来客人时，客人吃饭的时候只能父母作陪。我们会呆到一边，等客人吃完了才能上桌。因为饭菜不能满足大家都能吃上，等客人吃后我们再做些杂粮饭吃。

印象中我们的主食长年都是玉米糊，红薯，菜是豆瓣酱，老酸菜。偶尔炒菜也是没有一点油的。我记得母亲拿着南瓜叶擦拭几下锅，这是为了防止菜粘锅，然后将菜倒入锅中翻炒，最后撒上盐就出锅。有客人来炒菜才能放油，不是清油，是棉籽油。没有经过处理的棉籽油很上头，味道有点苦涩，但比没油炒的菜美味多了。

包产到户前感觉没有吃上过一顿饱餐。特别是每年春天刚过，麦子还没成熟前，这是青黄不接，大家最难熬的日子。上年的粮食已消化所剩无几，新粮食刚播种下去。小时在这个时期遇到下雨，晚上父母会说今天懒得做饭，大家早点洗洗睡吧。其实不是懒得做饭，而是真没多少粮食了，只能每天省点拖延到新的收获才能有吃的。那时山上很多植物便成了我们美味的零食。有丝茅草根，那根有点像鱼腥草根，汁微甜。有酸纠纠草，叶片圆圆的，豌豆般大小，那味道真酸爽。还有“鸡腿”，一种植物根，名字好听，但吃着涩涩的，没啥味道。还有刺梨，蛇泡，灯笼泡，米地瓜，酸枣，桑葚，马桑葚（这个只能吃皮肉，籽有毒）等。总之只要不带毒，能咽下肚的都能成我们肚中餐。

在我当兵前读书期间，在学校每天只有两餐，包产到户前是真没吃的。包产到户后，粮食丰收，家里有吃的了，但是兄妹大了，开销更大。那时经济整体好转，学校食堂不再帮忙热饭，而是花钱买食堂的饭菜。那时家里因为种种原因，经济十分糟糕，学校每期会给减免一部分学费。每次交学费的时候向父母要钱，父母从不会说什么。看到他们因操劳有些佝偻的身躯，掏出毛票凑起的学费，满是心酸，心理难受，真不是滋味，所以从不提在学校吃饭的事。家离学校几里山路，中午休息时间是无法往返回家吃饭的。带饭去学校到中午冰了很难下咽，其实这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是进入青春期，开始注意面子了。大家都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吃，自己捧着一盅冷冰冰的饭很尴尬面子又挂不住，于是宁可饿得难受也不带饭。每到中午吃饭的时候，班里几个特困生便结伴到山上玩，下午上课前再回学校。早晨天不亮就草草吃了早餐出门，晚上几近黄昏才能回家，这中间是什么吃的也没有。下午上课的时候饿得是真难受啊，冬天是尤为难受。那时冬天比现在冷很多，屋檐上要结冰。家里穷，穿一条单裤，脚上一双布鞋，连双袜子也没有。我们的教室经常安排在楼上，那是地主留下的木楼。冬天上课脚冻得再僵也不能跺，因为木楼不隔音。大家跺脚楼下的声音太吵，楼下学生就无法听到老师讲课。到下午又冷又饿，脚生生的疼。饥饿使前胸贴着了后背，意识会模糊，老师在讲什么完全听不进去。《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文对我触动很大，能感同身受。当人寒冷饥饿到一定状态后，对食物的渴求能令人产生幻觉。我觉得自己就经常处在幻觉中，香肠、鸡腿在脑海里不停的飘荡。这样的日子持续到快要当兵时才结束。

“快帮小兄弟喊一下护士取针。”临床的一位病人对他的陪床说道。

刚自己沉浸在回忆中，没注意到液体输完了。我心里一惊，赶紧伸手关了输液管。看了看自己的手并没什么异样，原来的担心是多余的。

输完液后，我感觉到精神好多了。也觉得有了饿意。便到外面买了两个包子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