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日，外面天气虽然很冷，但病房里还是比较暖和的。经过三个多星期的治疗，小雨终于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如果说前两周的化疗让小雨吃了不少的苦头，那这最后一周的术后治疗让小雨更是饱尝了生与死的煎熬。
手术后刚回到病房的那天，由于麻药的作用，伤口没有带来多大痛苦。可二十四小时刚过，伤口就开始疼痛，好在医生给加装了一个镇痛棒，四百元，等于继续输镇痛药，但也只能再顶二十四小时。不仅伤口里外经常疼痛，腹部里面也不是个滋味。据说手术刀曾在里面挖来剪去，伤口又不能缝针，怎不疼痛呢！更为苛刻的是护士第二天还再三叮嘱庄达运，要经常给病人翻身，特别是到了第三天，还要求病人在家属的帮扶下起身下床。到了第四天，还要求每天下床不得少于两次！
类似这样的要求，在手术病人回病房时，护士一般都会与家属交待清楚。但说归说，能不能都听进去，就看病人和病人家属的认识水平了。在小雨隔壁病房，有一病人迟小雨一天动的手术，出来后就没有按照护士交待的那样去做。在床上一躺就是两天，没有起身活动。不知道是自己怕疼还是家属怕麻烦。第三天的时候，病人腹疼不止。医生发现她的肚子里肠粘连，用药后，才有好转。否则又要挨一刀呢！
这段时间，也辛苦了庄达运。他一个人坚守在病房，小雨姐姐在电话里要求来替换一下，给庄达运谢绝了。这病房里的术后护理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事，非得要有专业精神才行啊！不仅要注意病人吊水的进度，也不仅要按时给病人擦洗和喝水，还要在病人眼睛一睁之时，第一时间关注到你。那不仅是要交流，更是在寻找安全感！换别人，庄达运不放心啊！
也就是说，术后的前几天，特别的重要。比如，前两天，为了让小雨胃肠道尽快通气，庄达运亲自去后面的菜场买来萝卜，请后面食堂给加工成无油萝卜汤。通气后，又要增加蛋白质。庄达运一早跑到医院对面的超市，买来黑鱼，也让食堂给加工成不放味精的黑鱼汤。一个星期里，可谓无微不至。本来，术后一周，就可以出院回家了。但因拆线需要，必须再多住两天。不过，自通气后，就有了胃口，吃饭喝汤也趋于正常，加上下雨的精神不倒，恢复起来就挺快的。
出院前的一天，蒋主任把庄达运叫到办公室，告知了病理报告的情况，说小雨患的是一种腹膜癌，比较罕见，恶性程度比较高。从小雨的状况看应该是属于四期，四期后面就是晚期。以后需要继续化疗，再看疗效。这样的病情，只能闷在庄达运的心里，就没有告诉小雨。
现在回到家里，一切都变得轻松了。达运母亲和小雨母亲都来帮忙，一个卖菜，一个负责做饭。庄达运就投入到工作上了。
工作之余，庄达运就在考虑着怎么找灵丹妙药的事。他先在网上搜索，中文搜索几乎没有什么结果，于是就用英文关键词去搜索。结果，发现了几条，都是国外的医疗案例，那些治疗的药物在国内都查不到。一次，去医院化疗时，庄达运就咨询过给小雨主刀的刘医生。据她说，国外的那些药，即使买来，国内也不敢给你用。
庄达运本想托人从国外买药的路子看来是走不通了。有一次，也在化疗期间，病房里来了一位急诊女孩，却没有陪护。后经了解，该女孩四十多岁，一直单身，经营一家国际品牌家具店，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呢！来医院看望她的一些朋友，大都是同龄人。其中，有一位小姜，据说是在市公安局工作的。当她得知小雨的情况后，建议庄达运去找栖霞寺的方丈看看，她和方丈挺熟的。于是她就讲述了一段她与方丈的奇缘。
那是腊月的一个早上，她陪领导去街道查案子。他们每人骑了辆自行车，路上行人不多，天气阴沉，冷风吹过，直刺眼睛和耳朵，亏得戴了口罩。约半小时的时间，他们来到发案的居民家里。这是一桩杀人藏尸案。这户居民家本来是一个四口之家，男的是某公司销售部经理，女的是某百货商店营业员。两个女儿，老大九岁，老二四岁。一个月前，小孩的母亲早上上班后，晚上没有回来。小孩问父亲，父亲说出差了。后来很长时间，没有小孩母亲回来的消息。小孩的舅舅知道后，即刻向公安机关报案。公安局指示派出所查办，可两个多星期过去了，没有破案。市公安局研究了几次，没有拿出什么有效办法来。后来听说小姜能够看风水，未扑先知，于是就带她过来查看。
小姜到达之后，查看了那位居民家的屋前房后，那是一幢三层小楼，楼上每层六户，楼梯在中间，一楼都是门面房。那小孩家住在二楼的西头。小姜来到一楼西头外面，仰头朝上看的时候，突然发现二楼西头房间的南面阳台上有个壁柜，有点特殊。具体怎么个特别，小姜也讲不上来，只是感觉柜体上蒙了一层烟雾。
小姜和她的领导走上二楼的阳台，请小孩的父亲拿来钥匙，打开壁橱的门锁，里面是两只旧帆布箱。小姜用手摸了摸上面的那只，感觉里面是鞋子，但当她把手挪到下面箱子时，不禁一阵寒颤。她拉开帆布包拉链，映入眼帘的是一把用衣服裹起来的刀具，衣服上沾满了血迹。旁边的领导迅速取下帆布包，倒出里面的东西，竟然都是带有血迹的床单和女人的衬衣。大家的眼光立即投向小孩的父亲。
面对此景，小孩父亲脸色煞白，一下子瘫坐在阳台地上。等公安人员把小孩父亲以及那包衣物带到公安局刑侦科时，小孩父亲也清醒了过来。据小孩父亲交代，前段时间他为单位出差，老婆在他回来前也需要出差，就请了单位的秘书来照顾家里的两个小孩。他回来后，一直没有见到他老婆，以为还在出差。虽然线索指向了那位秘书，但据知情人员告知，小孩父亲与那位女秘书关系不一般。以前，那位女秘书经常来经理家，有时还住在这里。
这个案子之所以在小姜的协助下能够迅速破案，得归功于她的“天眼”。据她说几年前，一次在栖霞寺敬香，恰逢方丈主持开光仪式。她和众香客一样，围在旁边观看。突然，一阵风旋起，寺庙旁大树上掉下一根枯枝，正向方丈头顶上落下。小姜眼疾手快，举起手上刚买的爬山手杖，顺手一拨，把快要砸到方丈头上的树枝挡到了旁边。虽然树枝不大，砸下来也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但方丈还是很感激，执意要给小姜开光。开过光的小姜，除了眼睛比以前看东西好像清楚了一些之外，其他没有多大变化。自此后，小姜每次去寺庙，都会发现一些小狗小猫总是围着她转。据说那都是需要转世的怨鬼孤魂。
小姜的故事给本来沉寂的病房带来几分神秘，不论是年龄大的病人，还是年纪轻的家属，似乎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着那位急诊女孩的朋友小姜。小姜每天都要来探视她的朋友一次，不是早上，就是下午下班之后。一回生两回熟，同病房的病友或家属便和她有了交流。
一天上午，她来的时候，庄达运就有意识地与之搭讪起来。倒不是庄达运相信了她那些鬼话，自打小时候放牛，只知道有狼，从不相信有鬼，还和小伙伴们玩过死人的骷髅头，只是不知道这小姜有没有什么奇诊怪术，可以咨询一二。
当小姜得知庄达运想咨询一些治病救人的灵丹妙方时，毫不保守地给庄达运及其他病友讲起故事来：前几年，她一同学的妈妈患了癌症，简单化疗后，还是不能做手术。于是，她就每天跑到玄武湖公园散步。一天早上，碰到一老者。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老者看到那同学妈妈头发几乎掉光了，就问道：“您这是做化疗的吧？”
“是的，您怎么知道的？”
“唉，我见的多了，很多人做化疗，结果把原来好好的身体给做坏了。你是哪方面的病？”
“妇科。”
“那好办，你跟我到公园里面的樱州岛，那儿我给你采一些草药，你带回去煮水后当茶喝，一次一碗，每日三次。”
同学的母亲喝了三个月，原来医生就预计她母亲只能活三个月的。后来，那同学领着母亲去医院复查，结果肿瘤没有了，令医生瞠目结舌。
讲完这个故事，小姜建议庄达运早上如果有空，就去玄武湖公园撞撞运气，看看能否遇见那位老先生。
庄达运一直没有去公园找那位老者，但小姜的故事倒是启发了他，可以找中医试试。前几年，庄达运继父住院后也找过中医，虽然中医也未能起死回生，但一开始吃中药时，通气排毒的作用还是有的。
病人无论多么坚强，心里还是脆弱的。当庄达运把一边化疗，一边再辅以中药治疗的想法跟小雨一说，小雨也十分愿意。
第二天上午，有人来病房散发小广告。平时也有，但都没有在意。这次，庄达运把那张32开的小报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上面都是中药治癌症的宣传，什么灵芝孢子粉、冻干粉、虫草王等等。这时，右下角的一则广告吸引了庄达运的眼球：癌症新疗法。内容是用藏药治疗癌症获得新突破的解说，下面有地址和联系方式。
庄达运就根据报纸上的电话，打了过去，对方是一名女士，要求庄达运带病人前去，面诊。庄达运询问了该医院地址以及交通。之后，庄达运买了张地图，从地图上查到了八路公交的线路。
当天下午，小雨吊水刚结束，可以自己下来活动。庄达运就抽空出去乘坐公交，转到八路车，再乘坐到底，然后询问路人关于那个医院的地址。又走了近半个小时，来到一个树木颇多的山坡。路两边除了树木外，好像都是一栋栋的洋房。在一座独栋小二楼前，终于看到了广告上刊登的所谓医院牌子“**中西医肿瘤及特种病诊所”。原来不是医院，只是一个诊所。但既然能够挂诊所的牌子，说明这里有独到之处，说不准就是什么偏方呢！
庄达运壮着胆子走了进去。进门是个大堂，左边是个楼梯，通往二楼；右手边有个吧台，里面的小姐抬头看了看庄达运，问道：“您好！您是找人还是来看病？”
“我是上午打电话来的，想咨询一下医生。”
“哦，具体什么方面的毛病？”
“癌症，腹膜癌。”
“哦，没有听说过。那你过来先登记一下吧！”
庄达运走到吧台跟前，从那位小姐手上接过一张表，然后用提供的圆珠笔，在表格上填写了信息。那小姐在一旁作指导。
小姐拿着庄达运填好的表格，道：“这样吧，你先跟我去看看医生！”
倒不错，不用交挂号钱，就直接看医生了。
小姐领着庄达运，不是走楼梯上二楼，而是绕到楼梯后面，向下走。原来地下还有一层。几乎看不到有看病的人。这时，庄达运心里有点儿紧张起来：“是医院吗？”转念一想，来都来了，还怕吃人？
地下一层倒是灯火通明，里面的格局跟上面的差不多。吧台后面出来一位穿白大褂的护士。领庄达运的小姐把表格交给了那位护士，并简单嘀咕了几句，然后转身回去了。护士用眼扫了下表格，然后继续领着庄达运到里面右手的一个房间，房间门口有个牌子，上书“诊室1”。
“王主任，有个病人，”那护士一边敲门一边报告道。
“请进！”里面一男士应道。
护士帮着推开门，并把庄达运的表格交给了那位王主任。王主任身穿白大褂，四方脸，带一副眼镜，大背头，看上去有五十多岁。
护士走后，那位王主任倒是挺热情，招呼庄达运坐下，询问起病情来。当庄达运告知是为妻子小雨慕名前来咨询时，王主任才看了一眼那张表格。“呵呵，原来不是你自己，那就好！”
庄达运心想，这是什么话，不是自己就好？于是庄达运简单叙述了小雨的治疗情况，然后看到报纸上的广告，就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效药。
王主任听完介绍，正要说话，这时护士又推门走了进来，给庄达运端来一杯温水。王主任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你算找对了，我们这最新研发了一种治疗癌症的新方子。你知道吗？这癌症说它可怕，的确是可怕，没有特效药嘛！说它不可怕，也并不太可怕。它其实就是人体内长期淤积的毒素，过多了就发作起来。西医那里就用手术或化疗，想把这些毒素杀死，诸不知，杀死毒素的同时，也把好的细胞给杀死了。这样一来，病人是越看病情越重，最终可能是人财两空。而我们这里是按照中华传统医学的思路，先排毒清淤，再扶正祛邪。这样，在保证了病人治病的同时，也强壮了体格。”
听起来，这位王主任说的不无道理，但庄达运是来寻求专方的，这些理论性的东西，报纸上说了不少。那王主任从庄达运的神态中也看出不耐烦的表情，于是把话锋一转，继续道：“至于您爱人的病情，我们觉得还是尝试一下我们自研的藏药疗法。”
“怎么尝试呢？”庄达运看了看手表，急不可耐道。
“呃，是这样的，我们这是一人一处方，一人一疗法。根据你爱人的病情，我们先给你配七天的药，然后再来调整药方。四周为一个疗程。”
“一个疗程要多少钱？”
“第一个疗程共七副，每副大概七八十块钱。”庄达运心想，既然好不容易来了，何不尝试一下，第一个疗程也就五百元左右嘛！于是，就答应了。
王主任迅即拿出一张处方笺，给开了个处方，然后叫了一声“小红”。外面那位护士走了进来，领着达运去拿药。
庄达运跟着小红走上二楼，小红让庄达运在大堂吧台上交了费，然后请他在旁边椅子上休息一会，她自己“咚咚咚”跑上三楼，给庄达运配药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拎了一大包药下来了，见了庄达运，详细告知了里面的药性和煎煮方法，那些后煎的药都放在了另外的小袋子中。庄达运一看，这跟上次带小雨去中医药大学看病时拿的中药差不多啊！
不管怎样，拿着回去吃吃看，说不准会有些效果呢！
庄达运拎着一大包药，走出这间诊所。这时，太阳已经西下，可能是树林遮光的原因，感觉天快晚了。于是，庄达运赶紧寻着来的路，走到公交站台边，等公交车。不一会儿，八路车过来了。
庄达运拎着中药，赶到病房时，已过了晚餐时间。小雨已吃过晚饭，看到达运带回一大包中药，眼里闪着希望的光芒，道：“不知道管不管用呢！”
“试试吧！据说要四个疗程才有效果。”
隔壁病床上是前一天刚来的一个老太，同样也是腹部腹水，好像和小雨的病情差不多，现在医生就是按照小雨的治病思路在给她做化疗。看到庄达运放下药出去了，她对小雨道：“你家庄老师真不错，现在什么灵丹妙药都满天飞，哪知道管用不管用啊！都是病急乱投医呗，唉！人这一辈子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病！”
这位老太家住来安，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在上海读书，女儿前年嫁人，这段时间在家坐月子。来这个医院，是女婿送来的，到了医院就回去了，等手术时再安排亲戚过来。老太太脾气很好，讲话不急不慢的。“我在家嘛，也是大忙人，”老太太继续道，“既要到女儿家去，又要照顾自家养的鸡和鸭，哪里想到自己也会生病呢！”
老太太来院一检查，就被妇科主任给收下了，并告诉她家人，这个病不是小病，要住院好好地治才行。
一天中午时分，病房又来了一位，据说还是从美国专门回来看病的。送她来看病的是她的爸爸妈妈，好像其丈夫还在美国。住下来后，一检查，说是妇科肌瘤，必须手术。其实，她们在美国就知道是肌瘤，只是不敢在那边做手术，害怕输血不慎会感染上艾斯病。可能其父母也是找了关系，该病人来后第二天就做了手术。一般病人入院，起码会让你查个遍，不然那些设备怎么捞回成本呢！
病房里经常是她妈妈在看护。老太太60来岁，刚退休不久，好像是企业的会计。偶尔那女士的爸爸也来换班。老爸好像是教师，白发稀疏，大背头。一次，他看到庄达运在看那些小广告，就告诉庄达运道：“那些小广告，不少都是瞎扯淡！”并答应回去帮庄达运查一查他自己收集的百病专方大典。
第二天，他老太婆过来，还真把那个专方大典给带来了。庄达运打开一看，好家伙，都是从报纸或杂志上剪辑下来的，有的纸张已经发黄，字迹已经淡蚀得看不清楚了。从后面括号里的日期看，有的还是解放前的。都是报纸上正式报道出来的专方或民间秘方。有肝部肿瘤的，有肺部肿瘤的，有胃部肿瘤的，有白血病的，有高血压的，有糖尿病的等等，就是没有找到腹膜方面的治疗方子。
一天，庄达运正在查阅那本一百多业的剪报专方大典，妇科刘主任过来查房，一看到那本书，也是赞不绝口。
可对庄达运来说，再好的书，没有针对自己爱人的专方，也是没有用的。想到这，庄达运不免失望起来，有时呆呆地看着病房的窗外。
病人求医多少总会带有一些盲目性，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病急乱投医。庄达运寻找到了一些草药方，但却发现有自相矛盾的地方。比如，有些中医认为，癌症病人一定不能吃食生火的食物，比如老母鸡、羊肉、狗肉等。可有些专方里就明确要求用老母鸡汤做药引子。孰是孰非，天知道！要想调和出有效专方来，看来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