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鹰爵士被押进了牢房。

他躺到室内一张硬板床上，舒服地伸开四肢，活动活动麻木的关节。

——从地球出发，双手被拷在飞船墙壁上，连续十几个小时以同一姿势呆坐着，实在是一件很艰苦的事。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火星——以被流放的犯人身份。

他回想起在地球航天港，检察官图拉女士监视他上飞船时的情景。

以他的眼光看，那是个又丑又胖的女人，比不上他记忆中尚能想起来的任何一个曾经邂逅过的女人。

但他内心不得不承认：就是这个“又丑又胖的女人”，查清并起诉了他所谓的“犯罪事实”，从而被法庭判决终身流放到火星、永不许离开。看来，她还是有点本事的——比任何一个曾经邂逅过的女人智力都强。

那天在航天港，图拉女士亲自上了飞船，亲手把他双手拷在船壁的金属环中，又仔细检查一遍金属环是否牢靠。

然后带着满意的微笑对他说：“亲爱的天鹰爵士，祝您在火星度过快乐的余生。我想，您是永远不要幻想回到地球了，这里已经被您搅得够乱的了。”

他也微笑着回答：“尊敬的检察官女士，也许我还会回来的——这取决于我的心情。尽管我万分不愿再看见您那又丑又臃肿的外表，可一旦过腻了火星枯燥沉闷的生活，重新踏上故乡的土地总是令人愉快的，不是吗？”

图拉女士的胖脸立刻变得凶狠起来，就像咬住羚羊咽喉的母狮子。

她大声说：“我不会允许您活着回来的！地球当局对您已经仁至义尽，曾经多次奖励您‘人工寿命’，并授予您随时随地超时空旅行的特权。而您却干了些什么？除了在各朝各代留下一批跨世纪孽种、再就是杀害不少无辜的少男少女。若不是考虑到您曾经对航天技术做出过突出贡献，我本该建议法庭把您冷冻到‘土卫六’的地牢里。您已经活到近两百岁了，世间的风花雪月也享受个遍，该恭顺接受法律的惩罚了！”

他静静听着，脸上带着深奥莫测的微笑。

图拉女士转身吩咐押送人员：“你们途中必须小心谨慎。这家伙狡诈得很，千万不要被他逃脱了。”

……。

现在，他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火星牢房内的木板床上。

他并不对今后的日子思虑重重。——时间长着呢，慢慢去想吧。

他安静地入睡了…。

几天后，农场主詹姆斯来到了火星《流放犯人看h守之所》。

他热情地对看z守之所头头打着招呼：“嗨，主任先生——我的老朋友，许久没见了，还好吗？。”

主任却并不那么热情，他淡淡道：“还是那样：不好不坏。”

“您在地球的女儿该在专业技能学院毕业了吧？她的古斯拉夫语言学的如何？能分配到好一点的研究机构吗？”

“‘好一点的研究机构’？那需要很多关系、花很多费用的。——不谈这些，你这次来不是要和我讨论我女儿的毕业分配问题的吧？”

“当然。——听说你这里新来了一批被流放的犯人？”

“是的。不过，这批犯人都是极危险的人物，上边严令不许出任何差错。所以，请原谅我不能像以往那样悄悄拨给你去充当劳工。”

“您知道，眼下正进入农忙季节，我的劳工远远不够用。我想您是会帮我的。”

“这次不行！如果出问题我的职务就没了，而且会影响我第二次申请人工寿命，我的夫人和女儿也要倒霉。”

“怕什么？不过到我的农场干几个火星年的庄稼活而已。废物利用嘛。再说，现在发明了‘记忆消除剂’，只要打上一针，他们就会把大脑中某些区域的记忆忘得一干二净，甚至以为自己一生下来就是火星劳工。除了行动变得迟钝些，并不影响干活。一个压根消除了作恶念头的人，您还怕什么呢？”

他从裤兜里掏出张量子储蓄卡，“这是我送给您女儿的小小礼物。我想：这足够支付她毕业分配的费用了。”

主任想了想，伸手接过卡。又郑重地说：“有三个规定你必须遵守：一，马上打‘记忆消除针’，就在我眼前打；二，在劳工期间必须严加看管，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三，极端保密，不能让外边知道这批人真实身份，以防传到图拉那娘-儿们耳朵里。”

见詹姆斯连连点头，他把卡放进抽屉，挥挥手道：“明天你就可以把人带走了。”

……。

打完针后，这些昔日穷凶极恶的罪犯一改邪恶的举止，显得格外安详温和。

他们乖乖听从管理人员的指挥，安静地被领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埋头干活。

天鹰爵士因年纪较大（近二百岁了），被安排到设备维修部门。这里活比较轻松，每天没有生产定额，只是拎着工具到田间地头转悠，随时检查、维修农业机械（对他这个航天技术专家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小活）。

开始几个月，詹姆斯牢记看z守z所主任定的几条规矩，收工后把他们关进单独牢房，严加看管。后来见这些人记忆已失、规规矩矩，慢慢就不那么防范了。晚上不但不锁牢门，还任由他们与其它劳工混在一起喝酒、打牌、唱歌。

一天，詹姆斯在田间碰见了天鹰爵士。

“喂，1892号”，他叫道。

天鹰爵士连忙一路小跑过来，呆滞的面容尽量挤出笑容，顺从地问：“老板，叫我吗？”

“是的。最近我的设备还好吧？”

“非常好！”

“你在这干得还顺心吗？有没有需要我帮助解决的问题？”

“没有，无论吃的住的，一切都令人满意。”

“你不想念地球吗？”

“地球？我听说过那个地方，但从来没去过。我不知道以我的身体状况能否适应那里的环境。——毕竟我一直生活在火星，是地地道道的火星人。”

“很好，你去干活吧。”

望着天鹰爵士蹒跚离去的背影，詹姆斯感慨万分。

这个曾经的杀人狂、性-错乱、基因变异者、当年令地球居民闻之色变的魔鬼，如今乖的像只小猫。这全归功于“记忆消除针”。

“科技的力量是伟大的，它能征服一切，全人类都臣服在它的膝下。”他满意地嘟囔道。

——但他从背后无法看见天鹰爵士脸上的表情。

天鹰爵士边走边偷笑，一点不像丧失记忆的样子。

因为他根本没有丧失记忆！

这归功于他体内变异的基因。

“记忆消除针”在他的变异基因顽强抵抗下竟丝毫不起作用！

这是任何人——包括天鹰爵士自己——都没能想到的。

……。

利用可以到处乱逛的工作特点，爵士走遍了农场允许他去的所有地方。

他发现：该农场有大约两千劳工，来自历史上各个时代。那些讲着古老的卡斯蒂利亚方言的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来自远古时期地中海沿岸某国。他们守纪律、讲效率，警惕性高，暴躁好斗，与讲其它语言的劳工基本不交往。而另一伙讲着古波斯语、个个留着大胡须的壮年人，也是自抱一团，像个小独立王国。

这两伙人就占了劳工的绝大多数。

其余还有少量流放犯和他们的后代，以及不知从哪个朝代收集来的零零星星的人员。

尽管这些人形成不同的帮-派，但相同的是：他们都被注射过“记忆消除针”，彻底忘记了过去的经历。除了农场主詹姆斯及几个监工（兼翻译）的命令，他们不服从任何人指挥。

最后，爵士注意力集中到某个小团体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