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着昨晚进来的小巷走出去。

虽说天色还早，但外边街道旁已经摆开不少的货摊，吆喝声也此起彼伏。

他走进最近的一家小吃铺，问正忙着卖粥的老板娘：“尊敬的女士，您需要仆役吗？”

——这些词还是他从过去看过的历史剧台词中剥来的，他实在不知道这个年代人们之间如何称呼。

老板娘狠狠瞪他一眼，骂道：“神经病！开玩笑也不挑挑时候，没看我正忙吗？”

他喃喃道：“我给您做工，换碗饭吃。”

老板娘见他虚弱的样子，激起了女姓的同情心，温柔道：“没钱吃饭了？——坐下吧！”

随后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粥，摆上碟咸菜。

“吃吧，不要钱。”

他吃完后，道了谢，问道：“我想找份工作，不知…？”

老板娘：“我家是小本买卖，用不起人。你年轻力壮，到那边建筑工地问问，他们倒是常年用人。”

他来到工地，见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正神气十足地安排工人干活，便走过去，小心地问：“这位总管大人，能给在下一份工作吗？”

那人对“总管大人”这个称呼似乎很满意。打量打量他，笑问：“你小子是古代穿越来的吧？要不就是古装剧看多了。都啥年代了，哪还有什么‘总管大人’？要叫我经理。——你会干点啥？”

“我…，我会电脑游戏。”

“没球用！还会啥？”

“还会…，还会…。”

他吭哧半天，才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啥也不会。

那人不耐烦道：“好啦。好啦！你遇到我也算有缘。看你单单薄薄不像干活的人，既然会电脑，就去搞材料核算吧。管吃管住，工资…。”

还没听完，他已经乐得跳起来，忙道：“给多少钱都行！谢谢。谢谢！”

于是，我们这位从三十世纪来的范约翰就在二十世纪的建筑工地干起了材料核算员的工作…。

这工作对他来说实在太简单不过了。

他从三岁起就接受“婴幼儿智力开发中心”的正规训练，五岁能够玩复杂的“虫洞探险”游戏。如果不是后来患上“懒汉综合症”，可能已经在“太阳系网络管理中心”作编程员了。

唯一有点困难的是这里的电脑太原始，不顺手。

他输入各种数据后，不到十秒就打出了核算结果，——这一过程别人要用两天时间。

一旁观看的经理见他双手闪电般敲击键盘，快得看不清手指动作，不由惊呆了。

范约翰不满意地摇摇头，对经理说：“如果阁下允许我改进程序，我可以用两秒钟做完这些。”

经理瞪圆双眼，像发现恐龙一样盯着他，然后连连点头。

当天下午，经理就辞退了另外五名核算员。

——他一人能顶十人，何况工资又不高…。

两个多月后，他渐渐与工地人员熟悉了。

先是常来送报表的采购员、库管员等等，后来扩展到小工头和技术工人。

他没有家，也不攒钱，工资都用来与这些人吃吃喝喝。大家见他手头大方、性情温雅，都愿与他来往，有人还邀他到家里吃饭喝酒。

有天，在工头家中，他第一次吃到了饺子。

当主妇把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他奇怪极了，弄不懂馅是怎么装进去的。

当然很快就看明白了，并且亲手包了几个。

以后，他又学会了做馄饨、炸油条、红烧肉、溜豆腐…。

闲暇时，他把大伙请来，亲手做菜给他们吃。

他开始觉得：生活在这里也挺开心。

有好事之人给他介绍对象，都被他拒绝了，——他不想在这个世界留下牵挂。

时间如流水一般过去。

一天深夜，保罗偷偷溜进他的单身宿舍。

“‘小蜗牛’，我来接你了。”

他很诧异：难道已经过去半年了？

他想与朋友们告别，却被保罗拦住了。

“你想弄得全城都知道来了艘飞船？”

于是，两人悄悄返回属于自己的世界。

在船舱中，保罗静静听他讲述这六个月的经历。

然后道：“你那位死者没有骗你。前几天我请教了一位专家（他是我的好朋友）。他说你肯定中不了奖。”

“为什么？”

“他说：连范约翰这个众所皆知的笨蛋——对不起，这是他的原话——都能想到的点子，其他人能想不到吗？有些人曾经偷渡到过去时代，查阅彩票中奖号码，然后再穿越到开奖前夕，买下该号码彩票。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成功。”

范约翰还是坚持问“为什么”。

保罗：“我也这样问那位专家，他做了解释。——你知道量子物理学有一条‘测不准原理’吧？”

“好像学过，记不清了。”

“我也不大懂。简单说就是：一个基本粒子、譬如说光子，你不可能同时测定它的位置和速度。因为观测时必定有人为因素介入（如照射等），这就干扰了它自身的运动。所以，若能测定它的位置、便测不准它的速度；反之亦然。同样道理，你知道了彩票号码、就测不准它出现日期；知道了出现日期，就测不准彩票号码，两者只能有一项准确。因为你买彩票的钱是额外加进去的，历史数据中凭空增加了一万元，所以引起时空扰动，改变了开奖结果。——别说一万元，就是额外增减一分钱也会对开奖产生影响（类似于蝴蝶效应）。只有当你作为旁观者，虽事先知道中奖号码却不给予任何外力（也就是不购买）时，开奖结果才不会变…。”

“等等、等等！你的意思是：由于我买了一万元彩票，打乱了时空结构，才导致中奖号码改变。照这么说：那位死者没中奖也与我有关？这在逻辑上是相悖的。”

“可能吧，谁知道！反正专家是这么说的。”

于是，范约翰没精打采地回到了自己原先的井下居所。

但读者不用为他的失败而遗憾。

经过一段时间的深思熟虑，范约翰又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这主意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在城市边缘地段开了一家小饭店，店名就叫“千年美食”。

店里做的饺子、油条、馄饨、回锅肉…都是人们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的美味。尤其那款红烧豆腐，被市民评为“年度全球第一菜”。

各地居民蜂拥而至，前来小店品尝千年前古人曾经吃过的菜肴。

随后几年，范约翰在许多城市中开了几十家分店，聘任保罗为管理部主任。

某天，他带着几名工人，到深深的巷道中把那位无名死者遗体运出来，重新作了体面的安葬。墓碑上写道：这里安息着我的老朋友。

他的“懒汉综合症”也在不知不觉中痊愈了。

如今他是社会名流，而且搬进政府提供的市中心一所豪宅，并把爸爸妈妈、还有那个从未见过的弟弟接来同住。

就连官方的“全球食品调剂中心”，也时不时邀请他前去传授厨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