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的灯光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刺破了冗长的黑暗，缓缓开了过来。
蒋丞突然紧张起来，最后一列车了，李姐不在车上怎么办？万一接不到她怎么办？省城人生地不熟，万一她被人贩子拐走了怎么办？这可是八七年啊。
揪心的急躁，他回头查看这里一共几个出站口，站在哪里，才不会错过李姐。
嗤！
火车终于停下，车顶冒出一团白色的蒸汽。车门打开，列车员下车，提醒旅客们拿好自己的行李，牵好自己的孩子。
蒋丞站在最高处，看着从车门下走下来的人，寻找着那个总是低着头走路的身影。
看不到，人太多了，不到一秒钟，他的眼睛就花了。
李姐，你到底在哪儿啊！
蒋丞跳下楼梯，沿着各个车口查看。
这个没有，那个也没有。从车头跑到了车尾，他连褚娅珍的人影都没看见。十几分钟后，车厢内走得空无一人，列车员开始检查车厢。蒋丞急了，难道李姐没有坐上今天的车？
他跑上列车，列车长看见后，过来道：“同志，你找谁？”
“我的一个姐姐，我没接到她，我想看看她是不是在车上睡着了。”蒋丞急道。
列车长拿起对讲机，询问检查车厢的列车员，车上还有没有滞留的旅客。
各个车厢的列车员回复，没有！
“车上已经没有旅客了，您还是到出站口去找找吧。”列车长道。
“好。”
蒋丞下了车，往出站口狂奔。
褚娅珍在这趟列车上吗？
在！
从出生到现在，二十五年，这是她第一次离开琴岛，第一次坐上火车。
褚娅珍很胆小，杨秘书把她送上了车，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开车之后，她就没敢离开过，她怕找不回来，更不敢去上厕所，怕遇到坏人。
拘谨的坐在座位上，跟周围的旅客格格不入，又是一个人，褚娅珍如羔羊一般，被人盯上了。
过了青州站，上车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大姐，这里有人吗？”一个身穿灰色薄风衣，留着七分头，戴着金丝眼镜，很是斯文的人问道。
“啊，没、没有。”褚娅珍紧张地摇头道。
“呵呵。”年轻人一笑，把随身的小皮箱放在行李架上。
八十年代末，大家出行还都是一包一包的大麻袋，年轻人这个黑色带拉杆的精致小皮箱立刻引起了车内乘客的注意。
年轻人坐在褚娅珍的旁边，拢了拢风衣，道：“大姐，去哪儿啊？”
褚娅珍是个单纯的人，没有任何防备，道：“省城。”
“这么巧啊，我也去省城。”年轻人道。
褚娅珍略笑一下，算是回应了。
褚娅珍对面，一个黝黑的农村小丫头，似乎是看上了金丝眼镜的年轻人，露出一口黄牙，咧嘴道：“俺也去省城。”
年轻人看了眼土丫头，没有理她，道：“大姐去省城走亲戚吧，这个点到省城可是十二点以后了。”
“嗯。”褚娅珍不想跟陌生人说太多话，嗯了一声。
年轻人也看出了褚娅珍不想跟他说话，但仍然在不停地说着。
“大姐，到了省城要是没人接你，你找我，我对省城那是相当熟。”年轻人很是仗义道。
“谢谢。”褚娅珍说完，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第一次远离家乡，第一次远离家庭，投奔一个未知的未来，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太冲动，又有些荒唐可笑。
年轻人见褚娅珍不理他了，眉毛跳动着，寻找着突破口。
“哥，您得是做生意的大老板吧？”对面的黑丫头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时机，舔着脸问道。
“呵呵。”说到这儿，金丝眼镜优雅的弹了弹身上昂贵的风衣，道：“还行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天赚个几十万跟玩似得，在省城，没有几个不认识我的。”
“几十万！您是干啥的？”
金丝眼镜一笑，道：“听说过洁神吗？”
洁神？
褚娅珍听到后，惊讶地转过头。
不止褚娅珍，车厢内，有不少人知道洁神，听到这个名字后，都转过头看过来。
看见褚娅珍回过头，金丝眼镜以为终于引起了这位漂亮姐姐的注意，更加得意了。
“洁神是干啥的？”黑丫头问道。
金丝眼镜鄙夷的一笑，道：“你连洁神都不知道，那说明你还没有生活到这个层次上面。”
“洁神就是生产透明皂之类的，现在很火呢。”一中年人听到后，说道。
“可不，那玩意卖得老贵了，一般人用不起。”一老娘们感叹道。
“对喽。”金丝眼镜很是得意，有一种终于被人认出来了的感觉，道：“洁神是来自香江的一个国际企业，专门生产高档日化用品的，那就不是给一般人用的。洗洁精听说过吗？”
黑丫头摇摇头，道：“木有，是吃的吗？”
车厢内响起一片嘲笑声。
金丝眼镜鄙夷的笑了，道：“能吃死你！洗洁精是清洗餐具的。皂粉知道吗？”
黑丫头跟听天书一样，摇摇头。
“皂粉是用来洗衣服的，现代化高科技清洁剂，洗完之后，天天跟穿新衣服一样。”金丝眼镜牛皮轰轰道。
褚娅珍打量着金丝眼镜，心说这小伙子难道是蒋丞的新手下？怎么没见过啊。
“那得多钱？”黑丫头问道。
“不贵，一袋也就是三四块钱。”金丝眼镜道。
黑丫头禁不住咧嘴，道：“俺一件衣服还没两块钱呢。”
金丝眼镜笑了，道：“所以嘛，你还没到那个层次，不知道洁神很正常。告诉你啊，我这次去省城，就是省长谈生意的，准备在省里再建一个超级工厂，光员工就有好几万人。每个人的工资，不低于五百块！”
黑丫头一听，俩眼珠子顿时瞪圆了，道：“那个、大老板，您看俺行不，俺啥活都能干。”
金丝眼镜说这话，其实不是为了黑丫头，而是为了引起褚娅珍的注意，他认为，月入五百块钱对于任何人来讲，包括他自己，那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位老板，你看我行不行？我有得是力气，啥活都能干。”
“老板，我也行。”
“大老板，你看看我，我在青化厂干过，什么工序都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