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

贺元被吓了一跳。不仅贺元被这一声大喝惊到，摊位上的其他食客也都被吓到了，齐齐扭头去看发生了什么。

旁边的小食摊上，一个魁梧的男人正在骂一个小孩。

“赶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好好的吃个夜宵，被这么个妖怪东西败坏了心情！”

那小孩吓得连连后退，贺元觉得这小孩的样子有点奇怪，仔细看才看清那并不是个小孩，而是一个侏儒。侏儒在摊位上行乞，惹恼了吃饭的男人，对他破口大骂。这下侏儒吓坏了，退到街对面的树后面，隐在暗影里看不见了。

一个小插曲很快就结束了，周围食客恢复如常。贺元回正身体，见王尼古拉斯还盯着那棵树看，好像是要把树后藏着的人给盯出来。

最后他收回视线，好像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是个侏儒。”

“是的。”贺元应了一句。

“他是个次品，是坏的，坏的就应该被清理掉，好的留下，坏的扔掉。”

刚才摊主处理坏鸡蛋的时候说过的话，被他用在侏儒的身上，让贺元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贺元试图纠正他错误的观念，“不，你不能这么说，人不是鸡蛋，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不是看他的身体外形，而是看他的内在，是善的还是恶的。每个人生来就是平等的，都有生存的权利，没有人能剥夺他们的权利。坏人是那些伤害别人，破坏人类生存秩序的人，那才是坏人。”

说完，贺元疑惑王尼古拉斯大人是否听懂，看他目光发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头的时候，碰巧看见侏儒小乞丐从树后探出脑袋。

煎饼师傅刚做好了鸡蛋煎饼，贺元问他要了两个，打包装了一个纸袋。他拿着纸袋起身朝大树走去，把新出炉的鸡蛋煎饼给了那个躲在树后面的小乞丐，小乞丐感激涕零，连连鞠躬道谢。

在这个人工智能取代繁重劳动，口口声声让人们过上好生活的时代，还是有乞丐的存在。好生活需要金钱的支持，没钱、又没有赚钱路子的，只能当乞丐。也许人们需要的不是消灭枯燥和繁重的劳动，而是消灭资源不平等。

贺元回到摊位前坐下，王尼古拉斯目光灼灼的一直看着他，然后说：“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不是看外形，而是看内心。愿意帮助别人的是善良的人，是好人，即使他很矮，或者缺一条腿，眼睛瞎了，也是好人。那些从事毁坏活动，毁坏别人身体，盗窃抢夺别人财物，破坏人类生存环境，从事违法活动的人是坏人，是恶的，即使容貌漂亮身体健康，也是坏掉的人，要被处理掉。”

他似乎经历了一番思考，说是说的不错，不过最后的语气让贺元有种说不清的奇怪的感觉。

“谢谢你。”

贺元疑惑，“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搞清楚了这个问题，你给那个侏儒食物，你是个好人；你帮助我学习，你是个好人。学习对我很重要。”

被定义为好人是一件好事，不管对方是不是有点傻。

“神仙就是来奖励好人，惩罚坏人的。”

刚才还是一个思考者，瞬间又显露了他不太正常的特质。

“我要走了，我要去学习了。”思考者再次告辞。

贺元大急，脑子飞快地转着，思索着有什么理由可以说服这个人别走，并跟他去七星大厦。

“哎，尼古拉斯，等等，想一起学习吗？我也要去学习，要不要跟我一起？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学到很多有趣的知识。”

王尼古拉斯露出好奇的表情，“听起来不错，是什么地方？”

贺元说：“你跟我走就知道了。”

王尼古拉斯说：“我只去确定的有名字的地方。”

贺元心里没底的说：“七星大厦。”

不料对方极为乐意，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好的，我们去吧，我一直想到七星大厦里边去看看。”

毫无困难，这位尼古拉斯布利特王愿意跟贺元去七星大厦，比预想的顺利。同时刘洋发来催问的信息，问贺元有没有带人过去，叫他务必要把人带去七星大厦，语气显得特别急切。贺元给刘洋回信息说在去的路上，又给庄松岩发了自己的定位，叫他看情况要不要来。也不知庄松岩被什么绊住脚，不会是遇上了什么千载难逢的大美人吧。

“……神仙就给了那个好人一大袋金子，他后半辈子都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那个坏人被神仙沉到湖底死掉了。”

走出小吃街，转到花园街直走到底，就是七星大厦了，大约一公里的路程。不过小吃街上人潮涌动，两人走不快，到现在还没出小吃街，而王尼古拉斯一直热衷于说他的神仙理论。

“我刚看了一本书，一个惩恶扬善的侠士，每杀死一个坏人，就在坏人的身上扔下一支黑郁金香。这是他的记号……”

前面走不过去了，一大群人挡住了去路。吵嚷声从人墙里边传出来。

“哎呀，对不起哈，真不好意思，我真是不小心的。”

看热闹的人挡着，看不见里边说话的人，只听见声音。一个年轻男子连连说着道歉的话，可是语气听起来油里油气毫无诚意，带着明显的调笑戏弄的腔调。

想要走到花园街去七星大厦就必须从这里经过，没有别的路。贺元带着王尼古拉斯挤进人群，视线越过前面围观者的肩膀，看到了圈里的情形。倒在地上的人不就是那个侏儒小乞丐吗，他怎么在这儿？

再看地上一摊稀烂，能辨别出是他刚买给小乞丐的鸡蛋煎饼，摔在地上摔烂了，上面还印着半个鞋印，是被人踩了一脚。好好的鸡蛋煎饼变成了一摊烂泥，还冒着热气，怪恶心的。

小乞丐蹲在地上试图去捡，一个头发五彩斑斓的小年轻一把打掉小乞丐手上的一片饼，大声说：

“别捡了！掉在地上的东西都是给狗吃的，来来来，我赔给你。我没有鸡蛋煎饼，赔你油条煎饼吧，也好吃的，还给你换个口味。怎么样，我对你不错吧？哈哈哈！”

这个五彩斑斓、奇装异服的小年轻笑得很欢畅，他身边还簇拥着几个跟他一样花里胡哨、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一帮人哄笑着吹着口哨。

“大哥，你心肠太好了，还要给他煎饼油条。你看他那臭德行，狗都不如，哪配吃煎饼油条。”

“诶，别这么说嘛，狗是四脚着地的动物，这矮冬瓜还能用两条腿走路，比狗还是强一点的。”

打头的这位大哥好像还挺知道道理，引来兄弟们的一片应和和吹捧。他坏笑着拿起桌上的一副油条煎饼，卷吧卷吧递到小乞丐的脑袋上方。

小乞丐不疑有诈，巴巴的仰着脑袋伸手去接，这位花青年却突然松手，煎饼油条眼睁睁又掉在了地上，再次被他“不小心”踩了一脚，落得和鸡蛋煎饼一样的下场。

“哎呀呀，太对不起了，手滑了，我今天是怎么了，老是手滑。”那花青年一脸无辜地发出一串笑声。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夹杂着各种难听的话。

王尼古拉斯说，“他们是没礼貌的坏人。”又问贺元，“中间这个人是不是有礼貌的？”

贺元一愣，随即想明白了，不管他会说多么深奥的话，实际上还是一个傻子。他听不懂反话，那些骂小乞丐狗不如的是不礼貌的坏人，对小乞丐连说对不起、不小心，还要给他食物的是有礼貌的好人。

于是贺元对他说，“他是故意的，他不是真的有礼貌，是故意那么做，然后假装说对不起，其实毫无诚意，只是要戏弄他。”

“故意的？假的？”王尼古拉斯好像遇到了新的课题，认真思索了起来。

哄笑怪叫声中，那帮人从地上捡起被踩过的煎饼往小乞丐的嘴里塞。“小怪物饿了是吧，快吃吧，吃多点，好吃得很！”

围观的人看着，没有人出来说一句话。

贺元很生气，分开前面的两个人想上前说话，突然被人往后一拽，回头一看，是一位老者。老人家拽住贺元压低声音好心地告诫他说：

“别管闲事，这帮人不好惹，被他们盯上就完了。我邻居就是被他们盯上了，天天骚扰他，还跟踪他家小外孙女，砸他们家玻璃。警察来了他们就跑，警察一走他们就跟着恶心人，气得他高血压都犯了，可是一点儿办法没有。”

“这种人就像粪坑里的苍蝇，拍也拍不死，被它叮一下还要恶心死人。小伙子，别管闲事，这种事没法管。”

王尼古拉斯说：“神仙会奖励好人，惩罚坏人。”

老头回头看看他说：“神仙也不来管闲事，他们都在天上逍遥呢。”

老头说的不错，被这样的苍蝇叮上是很恶心人的，可是就这么看着他欺负人不管么？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管别人会怎么做，贺元却无法对这样的事无动于衷。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可这样的闲事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这个坎。他分开人群挤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