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美丽是太阳、月亮和星星;
群山的美丽是野果和森林;
一个国家的美丽就在于人民。
——蒙古族谚语
公元1220年的夏天,强大的花剌子模帝国笼罩在浓厚的战争阴云之中。来自东方的大蒙古国部队大军压境,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在阿姆河和锡尔河流域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在帝国首都撒马尔罕金碧辉煌的王宫里,花剌子模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和军队的将领、大臣们正在商讨如何坚守征地,坚决保卫帝都。
王宫的书记员艾哈迈德端坐在一边,心绪纷乱地记录着国王与将领们的谈话。
阿拉丁摩诃末国王用右手捋了一下花白的胡子,故作镇静地询问道:“如今,蒙古大军像解的猛虎一样扑向我国。诸位爱将,对此你们有什么高见?”
将领和大臣们面面相觑,各怀心事。
伊斯马义大臣谄媚地说道:“我们伟大的国家在举世无双的陛下的英明领导下,威武像高山岩石,坚硬如铁壁铜墙。火急火燎的蒙古人是扑向明灯自找死路飞蛾啊。”
阿拉丁摩诃末国王对当前的形势心知肚明,不愿意再听那些哄他高兴的谎言了,便厌恶地把头转向了一向刚正不阿的鲁哈尼大臣。
鲁哈尼平时为人耿直,敢讲真话,虽然屡屡被好大喜功的国王冷落,却没有遭到罢黜和流放。他知道,国家正处在危难之中,身为大臣必须直面困境,既要顾及国王的颜面,更要保全国家的命脉。
鲁哈尼说道:“尊敬的陛下,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阿拉丁摩诃末国王一挥手,说道:“请讲吧。”
鲁哈尼说道:“一方面,我国要用英勇的军队抵挡蒙古军队,表达我国坚决御敌的决心;另一方面,我们要派遣使者与蒙古人和谈,尽量避免我们的国家遭到重创。”
伊斯马义气愤地批评鲁哈尼道:“你这是灭自己的志气,长敌人的威风。”
阿拉丁摩诃末国王用手捻着自己浓密的胡须,意味深长地说道:“好啊。我这就决定,派遣鲁哈尼去和蒙古人和谈,派遣伊斯马义到前线打击侵略者。好了,你们都先退下吧。我的头又开始痛了。”
艾哈迈德收起了会议记录薄,口中嘟囔着什么,走出了议事厅。
撒马尔罕城里的王公贵族们早早地为自己准备了最坏的打算。他们这两天闻风而动,慌乱地收拾好金银财宝,以图找到机会逃出首都,保全自己家人的性命和财产。
撒马尔罕的平民百姓则分成了两个对立面。一部分人高扬起勇猛威武的民族血性,同仇气恺,积极参加首都的保卫战,发誓要与入侵之敌血战到底。另一部分人气愤地痛斥阿拉丁摩诃末国王傲慢无礼,无故激怒了蒙古蛮人,导致富裕繁荣的国家危如累卵,命悬一线。
6月12日,正午的骄阳照耀着繁华的撒马尔罕,把整个城市晒烤的像一座火炉。高耸的清真寺披着一身刺眼的亮光,犹如一面巨大的镜子。灰色的石头地板被太阳晒得滚烫,冒出一缕缕青烟。
在商家云集的商业街上,茶叶销售商人阿里正在清理自己店铺里的货物。
阿里今年刚刚16岁,细高挑的身材,浓眉大眼,鼻子高挺,皮肤白皙,头发浓密茂盛。头顶上戴着一顶用金黄色丝线绣着葡萄蔓儿的尖顶帽子。上身外面穿着一件长及膝盖的白色棉布袷袢,里面穿着一件灰色的无领棉布衬衫。腿上穿着一条肥大的蓝色灯笼裤。脚上穿着一双半新的黑漆皮靴。
阿里出生于一个世代经销茶叶的商贾人家,自从懂事以后除了到清真寺里学习伊斯兰教的知识,就在商业街上帮助父亲销售茶叶。不知不觉之中,父亲渐渐地变老了,哥哥们被国家征兵到四处征战打仗去了,姐姐们也各自嫁到了婆家。于是,年轻的阿里独自承担起经营茶叶店的任务了。
阿里店里的各种茶叶是由撒马尔罕和布哈拉的商人通过骆驼和马帮从遥远的东方大宋王朝和东南方的印度贩运过来的。大宋王朝的茶叶大多是绿茶,适合在炎热的夏天饮用。印度的茶叶大多是红茶,适合在寒冷的冬天兑上牛奶饮用。
阿里的祖上原是雅利安人的后裔东伊朗人,后来混杂了一些从东方西迁的突厥人的血统。他们坚决认为自己是花剌子模的土著居民,在撒马尔罕拥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家族里的大多数人从事商业活动,只有阿里的叔叔艾哈迈德是一个例外。
艾哈迈德在阿拉丁摩诃末国王的王宫里担任文职工作,专门记录国王召开各种会议的内容。他特别喜欢喝茶,只要有空闲时间就会到阿里的父母家来串门。他一边享用着茶水,一边给他们讲述一些王宫里面的趣事。
最近一年来,随着国内和国际形势越来越严峻,艾哈迈德到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而且每次都是行色匆匆,带来的消息也越来越令人伤心了:花剌子模的军队在蒙古军队的打击下一败再败;阿里的大哥尤努斯在战斗中为国捐躯了;二哥穆萨和三哥阿尤布仍然在前线抗击敌人。
阿里的爸爸妈妈每天含着热泪虔诚地祷告,祈求万能的胡大(真主)保佑当兵打仗的孩子健康平安,保佑花剌子模的和平安宁。
昨天晚上,阿里听说围困撒马尔罕城已经7个多月的蒙古军队修筑完毕工事,四路大军虎视眈眈地向城区包围过来。中午,他来到商业街,看这里门可罗雀,生意惨淡,打算把留存的货物清点一下,然后锁了店门回家休息几天,以后根据形势发展随机应变。
正在这个时候,从店铺外面传来了乱糟糟的跑步声和叫喊声:“不好啦,蒙古人杀进北城了!”
阿里不禁怔住了:敌人怎么来得这么快……
也许人们会问道:花剌子模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为什么远在东方的蒙古人要千里奔袭这里?为什么强大富裕的花剌子模的帝国如此不堪一击呢?
说来话长。
花剌子模是雅利安人分支东伊朗人的语言,意思是太阳的土地。
中国历代汉人称呼花剌子模分别是欢潜、冞潜、呼似蜜、货利习弥迦、火寻、过利、火辞弥等,后来因为宗教的原因干脆把它叫成了回回国。
蒙古人则称之为撒里达、撒尔塔兀勒、萨尔塔郭勒。意思是撒尔塔人的国家或者地区。
由于阿姆河畔适合以渔猎为生的原始人类居住,所以花剌子模一带在很早就有人类居住和活动,成为农业生产高度发达的地区。当地的居民们饲养家畜,使用镰刀等铁器工具,用原始的方式灌溉耕地。
公元前16世纪—前12世纪,欧洲乌拉尔——伏尔加河的游牧民族印欧人种雅利安人,从今天的哈萨克北部草原地带向南迁徙,在中亚地区一些河流附近的绿洲和伊朗高原定居下来,将早先来到这里的古印欧人种吐火罗人赶到了天山以东直至黄土高原一带。
定居在伊朗高原的雅利安人成为今天伊朗人的祖先。伊朗即雅利安的变音。波斯是希腊人和罗马人对伊朗的叫法。
定居在包括花剌子模在内的中亚地区的雅利安人成为东伊朗人的祖先。欧洲人称之为斯基泰人,东亚人称其为塞种人,
伊朗高原上的人们习惯把阿姆河以北、咸海以东草原地带游牧的同族兄弟统称为萨喀人。萨喀人居住在从黑海到阿富汗与巴基斯坦交界处的兴都库什山和新疆北部与中亚地区的广大区域,分成三大集团:崇拜叶子的萨喀人分布在中亚费尔干纳盆地及葱岭等地戴尖帽的萨喀人分布于吉尔吉斯及哈萨克斯坦的草原地带,即从帕米尔、阿赖岭以北至天山、阿尔泰山,包括塔什干、塔拉斯河、楚河、伊犁河流域和巴尔喀什湖以东地区海边或河边的萨喀人分布在阿姆河以北、咸海东南、粟特即索格底亚那等地区。
他们在这些地方建立了早期的城邦国家。花剌子模最初就是一座位于阿姆河下游的古城。领土面积逐渐扩大的花剌子模大致位于阿姆河下游、咸海南岸,也就是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地区,地处气候干燥的地带,东部是克孜尔库姆沙漠,南部是卡拉库姆沙漠,北部是咸海和广袤的哈萨克草原。
后来,伊朗人创造了辉煌的波斯文明,建立了强大的波斯帝国,占据了中亚地区。花剌子模便成为波斯帝国的一个行省。
公元前6世纪中期,花剌子模的居民奋起反抗波斯帝国的统治,打败并杀死了著名的波斯王居鲁士。
公元前329年,马其顿帝国的年轻国王亚历山大挥师东进,一举灭亡了波斯帝国,然后入侵花剌子模。花剌子模随即隶属于希腊人的马其顿帝国和塞琉西王国。
伊朗人不甘心做希腊人的奴隶。首领振臂一呼,万众响应,很快打败了塞琉西王国的军队,在伊朗高原上建立了阿萨希斯王朝,也就是中国史称的安息王朝、西方史称的帕提亚王朝。花剌子模再一次回到了伊朗人的手中。
当时,花剌子模周边分布着东伊朗人建立的粟特(康居、索格狄亚那)和大宛、乌孙人建立的乌孙、希腊人建立的巴克特里亚(大夏、吐火罗)等国家。
花剌子模人与伊朗人、粟特人、巴克特利亚人在生活习俗上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语言也是一样的。这一时期,不哈剌(即布哈拉)、拉坎达(即撒马尔罕)等城市成为各国政治统治与文化艺术的中心。
公元元年前后,东方的汉人进入西域地区,开始与西方的各国进行丝绸等贸易。这些东伊朗人的城市占有地利之便,成为一个喧闹的贸易中心。他们利用城市与城市的网络,一跃成为东伊朗商人中最富有的一群。因为后来被称之为丝绸之路的贸易,布哈拉与撒马尔罕也成为极为富裕的城市。花剌子模是波斯最有影响力与权力的省份之一。
富裕给人们带来幸福,也会给人们带来无穷的灾祸。
花剌子模的富有引起来自北方欧亚大草原民族和东方民族的侵略。许多地区性的战争在各国之间蔓延开来。波斯与东方的两大帝国也经常在这里发生冲突。
305年至950年的600多年时间里,花剌子模人建立的阿夫里格王朝一直是周围各个大国,例如伊朗人的萨珊帝国、大月氏人的贵霜王朝、壓哒人与匈奴人的匈尼特——悦般、突厥人的突厥汗国、汉人的大唐帝国、阿拉伯人的阿拉伯帝国、伊朗人的塔希尔王朝与萨曼王朝的属国,在很长的时间里保持着相对独立的地位,经济也比较繁荣。
花剌子模的主体民族是赶走吐火罗的东伊朗人,另外还有少量的汉人、吐蕃人等。东伊朗人是花剌子模的统治者。
6世纪开始,突厥人突然在东北亚崛起,成为北方草原的霸主。后来在大唐帝国和回鹘汗国的穷追猛打之下,突厥人大量进入西域,进而扩张控制了中亚地区。花剌子模的人种逐渐开始发生了变化。在长颅、白肤、金发、身材细高的居民中间,有了圆颅、黄肤、黑发、身材矮壮的突厥人及其混血儿。这里的人种和语言开始向突厥化倾斜。
8世纪初,西亚的阿拉伯人建立的地区大国阿拉伯帝国,以木鹿(今天土库曼斯坦马雷)为基地,先后攻占了花剌子模、吐火罗(今天阿富汗北部地区)等大片土地,将伊斯兰教传入原本信仰拜火教、摩尼教、基督教、佛教、萨满教的中亚地区。从此,中亚地区的文化也由占主流地位的佛教文明转向了阿拉伯伊斯兰文明。
征服者阿拉伯人成为这里的统治者。少量的阿拉伯人在这里经商和定居,进一步丰富了中亚人种的民族成分。
东伊朗人和阿拉伯人先后都腐化堕落了。突厥人却仍然保留着原来的勇猛善战,便从东伊朗人和阿拉伯人的手中夺取了统治权,分别在中亚建立了葛逻禄与喀喇汗王朝、乌古斯叶护国、加兹尼王朝和塞尔柱帝国。
花剌子模始终没有逃脱沦为大国附庸的魔咒。
995年,伊朗萨曼王朝驻花剌子模的总督马蒙本穆罕默德推翻了拥有690年历史的东伊朗人的阿夫里格王朝,建立了一个只存活了22年的东伊朗人的小王国马蒙王朝,将王国的首都设在了乌尔根奇。
乌尔根奇就是古代的花剌子模城,位于阿姆河的南面,今天隶属于土库曼斯坦达绍古兹州,毗邻乌兹别克斯坦接壤的边境。阿拉伯人入侵的时候将它改名为乌尔根奇。中国史书上称为玉龙杰赤。
乌尔根奇很快发展成为花剌子模最大的城市,也是丝绸之路在中亚地区重要的交易都市。
962年,突厥人与东伊朗人形成的乌兹别克人在阿富汗建立了加兹尼王朝,随后又联合另一个乌兹别克人建立的喀喇汗王朝推翻了伊朗萨曼王朝,进而征服了萨曼王朝的属地花剌子模。
加兹尼王朝和喀喇汗王朝分享了这次胜利的果实。一个吞并南方,一个占据北方,瓜分了中亚地区。
1037年,一支突厥人在伊朗的北部异军突起,打败了喀喇汗王朝和加兹尼王朝,也夺取了花剌子模,建立了一个地跨中亚、西亚的强大帝国塞尔柱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