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袈裟的不一定都是喇嘛，

拿佛珠的不一定都行善。

——藏族谚语

阿里的母亲很快将热好的抓饭端了上来。

艾哈迈德叔叔用右手的手指捏了一小撮抓饭，送到口中咀嚼了几下，然后慢慢地咽了下去。

阿里深凹的眼窝里扑闪着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大张着嘴巴等待艾哈迈德叔叔继续讲述下去。他急切地想知道国际形势是如何发展的。

艾哈迈德叔叔用手抹了一下嘴唇边浓密的胡子，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久，我们花剌子模帝国和大蒙古国这两个气势正旺的国家先后发生了两起外交事件，彻底撕开了笼罩在彼此脸上的面纱，过早地显露出真实的本来面目。

“第一起外交事件是两国的边界纠纷和武装冲突。在大蒙古国的大将哲别消灭喀喇契丹的时候，我国抢先占领了原来属于喀喇契丹的南部一直到讹答剌一带的领土，引起了大蒙古国的强烈不满。两国之间从此出现了边界纠纷。

“奉命接管喀喇契丹的是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和四大名将之一的速不台。他们遵照成吉思汗的旨意，尊重被占领土上的信仰自由，安抚由于战争而惊恐不安的老百姓，收编四处流散的喀喇契丹残余军队。各地的社会秩序迅速恢复了正常。

“既然社会秩序得到了改善，这些大蒙古国的官兵们没有多少事情去做。在闲暇的日子里，将领们率领手下的士兵一边狩猎取乐，一边借机训练队伍。

“术赤等大蒙古国的将领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竟然会在自己占领的喀喇契丹的土地上与花剌子模帝国的军队不期而遇。他吃惊地望着前方整装待发的花剌子模军队。

“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指挥人马迅速地摆开战斗的阵势，严正地大声警告道：‘这里是花剌子模帝国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你们已经侵犯了我国的领土。请你们必须马上、立即、迅速、无条件地撤离，否则引起的一切后果由你们全部承担。’

“术赤听到警告以后头脑之中一时间有些迷糊了：这里明明是我大蒙古国征服的喀喇契丹的土地，怎么会是你花剌子模帝国的领土呢？他压低声音询问部下道：‘你们仔细地核对一下，我们是否越过了花剌子模帝国与喀喇契丹的边界？’

“部下坚决地回答道：‘大人，花剌子模帝国与喀喇契丹的边界线远在前面的丘陵地带，骑马至少还要走上好长一段时间呢。我们现在的确是在喀喇契丹的土地上。’

“术赤听罢部下的回答心中顿时预感到来者不善，于是镇定地让部下做好战斗的准备，一方面高声地通知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尊敬高贵的国王，我们无意冒犯您。伟大的成吉思汗也从来没有命令大蒙古国的军人与贵国开战。我们之所以来到此地，只是围猎练兵而已。’

“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高声地回敬道：‘是啊，你说的没有任何的错误。成吉思汗虽然没有命令你们攻打我的国家，可是我也没有命令我的军队进攻你们啊。但是，你们从东方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已经闯入了花剌子模帝国的势力范围。我们现在必须驱逐你们！’

“话音未落，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挥舞着利剑，指挥花剌子模帝国的军队向蒙古人勇敢地冲了过去。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大蒙古国的术赤与速不台身经百战，临危不乱。他们指挥着大蒙古国的将士闪电般地冲入战斗的阵地。他们一个个凶悍无比，横冲直撞，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很快将花剌子模帝国的军队杀得一败涂地。

“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压根也没有想到大蒙古国的军队比我国的军队更加勇猛，顿时大惊失色。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正准备组织被敌人冲散的花剌子模军队展开反击，不料，速不台率领一队大蒙古国的人马已经杀到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的面前了。我国的一位偏将见势不妙，急忙冲到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前面救驾，却被速不台飞来的一刀斜劈成了两半，立即惨死在马蹄下面。

“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发觉情况不好，急忙拨转马头向后方撤退。速不台带领大蒙古国的军队在后面紧追不舍。正在这个危急的时刻，花剌子模帝国英勇无比、聪明智慧的扎兰丁明布尔努王子率领援军赶到了。他们全力截住了速不台的军队，才使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脱险逃命。”

阿里忍不住又插话问道：“艾哈迈德叔叔，我国的扎兰丁王子长的是什么样子啊？”

艾哈迈德叔叔得意地微笑了一下，用非常欣赏的语调赞美道：

“扎兰丁王子的长相嘛，因为他的母后是一位高贵的印度妇女，而他的个头和长相几乎都随了他的母后。个子不是很高，皮肤也比我们一般人的稍黑一些，但是，他的膂力过人，思想深远，是未来一位治理帝国的精英。

“当天的晚上，大蒙古国的将领术赤与速不台商量了很久后一致认为，成吉思汗刚刚派了大蒙古国的使团出访花剌子模帝国，可见并不想与花剌子模帝国交恶，况且白天的这次冲突也煞了花剌子模军队的威风，大蒙古国赚够了面子，我们还是趁机撤离这个是非之地为好。于是，他们在营地周围点燃了很多的火把，故意虚张声势，让我国的军队误以为他们还在忙碌着备战。其实，大蒙古国的全部人马已经悄悄地撤离了。

“第二天的早晨，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才得到蒙古军队连夜撤走的消息。虽然对前一天双方的恶战心有余悸，但是，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并没有因此而胆怯撤退，反而借着蒙古军队的后撤，趁机又占领了一大片喀喇契丹的领土。

“远在东方的成吉思汗很快收到长子术赤的奏报，掌握了这一次大蒙古国与花剌子模帝国遭遇战的全部情况。他的心中非常清楚，花剌子模帝国的国王不是一只满足在草丛中觅食虫子的稚燕幼雀，而是一只冲天展翅、志向宏大的鸿鹄。因此，大蒙古国必须加快吞并花剌子模帝国的步伐，以绝大蒙古国的后患。当时，成吉思汗对出兵我国还没有十分的把握，于是，他决定再派出一队使臣和商队出访花剌子模帝国，假借通商的机会刺探我国的军事情报。

“第二起外交事件是大蒙古国的商队在花剌子模帝国境内被杀害的事件。成吉思汗根据大蒙古国和我国达成的通商协议，这一次派出由450人组成的庞大商队。商队调用了500峰骆驼，驮着金子、银之、丝绸、驼毛织品、海狸皮和貂皮等贵重的商品，带着由成吉思汗口述写给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的信件出发了。

“大蒙古国的商队穿过茫茫的北方大草原，翻过草原游牧去与绿洲农业区的分水岭，也就是花剌子模帝国的北方边界——卡拉套山脉（花剌子模语，黑山，位于今天哈萨克斯坦曼吉斯套州），来到了我国的边境城市讹答剌。

“这一天，讹答剌几乎是万人空巷。全城的市民不分男女老幼走上街头，争相一睹东方蒙古人的奇特面容。市民们对蒙古人矮壮的身材、圆圆的盘子脸庞和几乎眯成一条缝的细长眼睛尤其感到好奇，一边不停地指指点点，一边议论纷纷。看到蒙古人卸下了一捆捆的行李，在大街边上摆出来自东方的了商品，市民们这才走上前去，与他们谈价格、做买卖，购买或交换自己看中的商品。

“讹答剌的军政长官名字叫作亦难出。他是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的母亲、尊贵的吐尔汗太后的外甥，也就是说亦难出将军是我们国王的姨表兄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

“亦难出将军身经百战，城府很深。他安排的暗探很快发现了大蒙古国商队的破绽：一些不怎么会说花剌子模语的商人心不在焉地与我国的市民们做生意，而那些说花剌子模语流利的商人却不见了踪影。

“经过秘密的调查，亦难出将军发现大蒙古国的商队成员大部分是奸细，表面上是来花剌子模帝国做生意的商人，暗地里却在四处刺探我们军队的情报。亦难出将军迅速地派人向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禀报了此事，要求立即杀死这些假冒商人的大蒙古国的奸细。

“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本来就对大蒙古国的殷勤存有戒心，现在看到他们的计谋已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决定采纳亦难出将军的建议，与大蒙古国彻底摊牌。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毫不犹豫地下令将大蒙古国的使臣和商人全部杀死，他们带来的财物全部没收。

“天算不如人算啊。当天，离开讹答剌市区的并非都是大蒙古国的奸细，其中就有一个真正的商人。这个商人到城外的山区里做生意，躲过了蒙古人惨遭杀戮的一劫。他在回讹答剌的途中听闻花剌子模军队采取了屠杀大蒙古国奸细的行动，马上丢弃随身携带的剩余商品，偷偷地逃回大蒙古国，当面向成吉思汗详细地禀报了事情的经过。

“计谋败露，奸细俱亡。这个意外的结果彻底激怒了胸怀大志的成吉思汗。他至今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敢与自己作对的人！他的两眼冒着愤怒的火焰，把手中的奶茶碗一把摔在地上，疾步冲出大汗的宫帐，跃上自己的坐骑枣红马，向不远处的不儿罕山狂奔而去。

“除了贴身的侍卫巴德尔以外，成吉思汗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自己。他在不儿罕山上待了三天三夜，向长生天祈祷了三天三夜。在这三天三夜里，成吉思汗既是在履行蒙古人传统中决定重大事情之前的祭天仪式，更是在尽力克制自己愤怒的情绪，而且对是否出兵花剌子模帝国进行了认真和冷静地思考。

“成吉思汗认为，消灭蒙古人的死敌大金帝国的战争正处在最紧要的关头，决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功亏一篑。如果眼下发兵征讨花剌子模帝国，大蒙古国必然要陷入两面受敌的危险。从大局考虑，成吉思汗认为无论如何应该先记下这一笔血债，以后再图时机彻底清算花剌子模帝国！

“成吉思汗在心中发誓要为大蒙古国的死者报仇，但是，他还是决定目前先稳住我们花剌子模帝国。于是，他又一次派遣以花剌子模人巴合剌为首的3名使者出使我国，只要求在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的面前讨一个公正的说法，索要杀害大蒙古国所谓商人的肇事者。

“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照旧接见了大蒙古国的使者。蒙古使者向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转达了成吉思汗的原话：‘你曾经与我共同约定，保证不伤害大蒙古国的任何商人。现在，你却背信弃义，撕毁诺言，实在是枉为一国之君。如果你否认是你下令在讹答剌虐杀大蒙古国的商人，那么请把我国的货物全部退还，并且交出肇事的罪犯，由我们大蒙古国来惩治他。否则，我大蒙古国就对贵国毫不客气了，让我们在战场上决斗吧’

“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听完大蒙古国使者带来的成吉思汗的严词责问，低下头思考了良久。如果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此时把亦难出将军当作一只替罪羊交给大蒙古国，或许可以避免一场导致花剌子模帝国毁灭的战争，至少也可以推迟这个惨重灾难的发生，减轻我们这个可爱的国家遭受的致命的伤害啊。”

阿里着急地问道：“艾哈迈德叔叔，国王陛下为什么不把亦难出将军交给蒙古人呢？“

艾哈迈德叔叔严肃地看了阿里一眼，慢慢地讲述道：

“天真的侄儿阿里，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绝对不可能这样做啊。一方面，亦难出将军是母后的侄子、国王自己的表兄弟。让他对母后的亲人下手难于上青天。况且，亦难出将军的手中握有大批的军队，想要抓获他也未必真的能够抓到，反而还会引起花剌子模帝国的内部战争，给虎视眈眈的大蒙古国创造进犯的良机。

“另一方面，屠杀大蒙古国奸细的命令毕竟是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亲自下达的，责任也不能全部推到亦难出将军一个人的身上。就算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把亦难出将军交给蒙古人，大蒙古国也未必肯善罢甘休。因为他们要的是花剌子模帝国的财富，而不是一个杀害蒙古人的罪人。

“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已经铁下心来要与大蒙古国一争高低，称霸世界。从我们的密探收集回来的情报来看，大蒙古国的领土没有我国的土地辽阔，军队的人数也没有我们的众多，国家的财力更没有我们的充足丰盈，况且我们两个国家相距千里之遥，纵使大蒙古国的打了过来，他们也是兵困马乏，胜算的几率微乎其微。

“再说了，我们花剌子模帝国正处在国力上升的时期，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信心百倍，根本没有把这些东方的牧羊人当成自己的对手。因此，我们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坚决拒绝了大蒙古国‘交出肇事者、重新缔结和平协议’的要求，并且打破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国际惯例，下令将大蒙古国的正使推出去砍掉了脑袋，用柴火烧光两位副使的胡子以示侮辱，最后又将他们押送出了我国的边境。”

阿里的父亲说道：“我国的做法实在不太妥当啊。”

阿里的母亲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阿里父亲的后背，示意他不可以对尊贵的国王阿拉丁摩诃末妄加评论。

艾哈迈德叔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讲述道：

“无论是出于国家的脸面还是从国家利益的考虑，同样正处在势头上升的大蒙古国肯定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这样一个耻辱的结果。也就是说，我国的做法正中了对我国有觊觎之心的蒙古人的下怀，让他们找到了为自己同胞报仇、侵略花剌子模帝国和屠杀花剌子模人民的最好的借口。

“花剌子模帝国与大蒙古国兵戎相见的战争不可避免了！当天晚上，成吉思汗在自己的大汗宫帐里召开了大蒙古国的最高军事会议，确定了针对花剌子模帝国的作战方针：成吉思汗亲自率领大蒙古国大军前来我国兴师问罪，留下他的弟弟斡赤斤守卫大蒙古国的本土。

“唉，花剌子模帝国，我们伟大的祖国啊，预言家预测的您的大难即将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