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致于败坏胃口,吃晚饭时保持和谐的气氛,方春艳将龚继云找自己的事压着。吃完晚饭,刷洗完毕,方春艳才把这事告诉史良兴。
方春艳想观察一下史良兴对这事的反应。
然而,没容方春艳说完,史良兴就显出极不耐烦的样子。
他打断方春艳的话,鼻腔里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哼!让他们去调查好了,没事找事!无聊!很对不起,我今天要赶写一篇稿子!”说着,站起身向书房走去。
这可把方春艳气坏了。结婚以来,他这样对待方春艳还是第一次。
方春艳愣坐着,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变了!他真的变了!变得使我觉得越来越陌生了。”
“他怕谈这件事?为什么呢?心里有鬼?”方春艳这样想。
突然,方春艳灵机一动:对,暗中观察他!
等了一会儿,方春艳装出找书的样子,悄悄地走进书房。从史良兴身旁经过时,方春艳向他桌上看了一眼。
史良兴压根儿就没写什么稿子。
他坐在那里,象木雕泥塑一样,看着窗台出神。
从史良兴的神态,方春艳能感觉到,他并没想工作上的事,或构思文章结构。他在想什么呢?从他的眼睛里,不时流露出不安的神色。
离开书房,方春艳觉得无所事事,心中空荡荡的。
方春艳感到心中象缺少了什么,缺少了什么呢?她一时无法说清。
结婚3年多,方春艳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
以前,不管史良兴在家还是不在家,只要一想到他的名字,方春艳心里就感到充实。他是方春艳的精神支柱。现在,方春艳感到这根支柱越来越靠不住了。
这种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从陆明芝的那次来访吧?也许从龚继云的那次调查吧?
晚间学习是不能坚持了,方春艳走进卧室,索兴躺在床上,任凭思绪信马由缰地在空旷的脑海里纵横奔驰。
方春艳在心里这样猜想:既然陆明芝没有患精神病症——龚继云的口气可以证实,警察调查时绝不会忽视这一点——必定是史良兴在说谎话!
他为什么要说谎?显然,他干了背叛我的不光采的事。
那么,陆明芝讲的就是真话,是事实。
难道是史良兴为了报复陆志坚?这个念头又在方春艳心头泛起。
不,不!若果真如此,他欺骗了陆明芝,并使她坠了胎,这场戏也就该结束了。
也许,史良兴起初只想报复一下陆志坚,随着事情的发展,他被陆明芝的美色迷恋住了,不能自拔了?
“……要我永远做他的情人。要是违背了他的意志,他就整死我!”陆明芝的话又在方春艳耳旁轰鸣。
“难道因为陆明芝不愿做史良兴的永久情人,盛怒之下,史良兴把她从楼上抛了下去?”方春艳脑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
这念头只一闪,方春艳身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多可怕呀!丈夫是杀人嫌疑犯?”
我为什么不进行调查呢?方春艳想。
着手调查,方春艳有着众多的方便之处。
对!应该调查,早日结束这种在暗中猜测的恐惧。
方春艳看过不少侦探小说,懂得一些侦破案件的知识,今天可派上用场了。
看来,要解开这个疑团,只有我自己去闯一闯这艰难的蜀道。
首先,方春艳想到的是史良兴锁着的那个抽屉,里面肯定藏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方春艳和史良兴结婚伊始,两人便定下了一项君子协定:各人独锁一张抽屉,用于珍藏个人的秘密。
3年来,他们彼此信守诺言,谁也没有动过对方的抽屉,哪怕是对方的钥匙就搁在眼前。看来,今天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诺言了!方春艳这样想。
方春艳盘算,丈夫的钥匙随身带着,平常取不到,只能等他睡觉后偷取。好在他特别能睡,一旦进人梦乡,你在旁边擂鼓都难将他惊醒。
方春艳考虑好行动方案,沉住气,脱掉外衣,装睡着了。
客厅里的壁钟敲响了11下。
又过了一会儿,史良兴从书房过来,走到床前,俯着身子轻声问:“睡着了!”
方春艳没吱声,均匀地呼吸。
史良兴脱衣上床,很快,便发出了呼噜声。
以前,方春艳最讨厌史良兴睡觉呼噜呼噜,多次向他提出“抗议”,他“嘿嘿”一笑,表示歉意。今天,方春艳倒喜欢上史良兴的这种呼噜!
挨到零点钟以后,确信史良兴睡实了,方春艳便悄悄起床。
为了验证史良兴是否真睡着了,方春艳轻轻地推了他几下,没有反应。
方春艳开始按自己设想的计划行动了。
她没敢开灯,摸索着从挂在衣架上的丈夫的衣兜里取出钥匙,蹑足潜行,来到书房,扭开台灯,将钥匙按入锁孔,一转,“卡嚓!”锁开了。
随着抽屉锁的打开,方春艳心里也不由“格登”一声。
因为,这毕竟是违背自己的诺言的行为啊!但是,抽屉里面的“秘密”对方春艳具有更大的诱惑力。
方春艳深吸了一口气,像做贼似的,颤颤微微地将抽屉拉开。
抽屉里东西不多,空荡荡的。
最外边放着几封各编辑部的约稿信和史良兴刚取得的成人大学毕业证书,中间是一本影集,方春艳拿起来随手翻了翻,都是史良兴结婚前的照片,抽屉的最里面放着一个笔记本和两本书。
方春艳拿起笔记本,翻开几页看了看,是一本日记。
遗憾的是,日记是用俄语写的,方春艳看不懂。
在大学时,方春艳学的英语,毕业后又自学了法语。
史良兴的英语功底也不错,上成人大学时,方春艳劝史良兴第二外语也学法语,史良兴却不以为然。他说:“冷战时期俄罗斯的的经济发展不是很快,随着我国经济的飞速发展,以后同俄罗斯在文化、经济等方面的交往会越来越多,学俄语会更有用!”于是,史良兴选学了俄语。
日记看不懂,方春艳很扫兴,正准备合上放到一边,突然从里面漏出一件东西,飘落到地上。
方春艳弯腰拾起来一看,是张彩色照片。
奇怪的是,照片对角交叉划了两道很深的印痕。
在灯下细瞧,印痕是用铅笔划的,看上去就像老师在学生作业上改错划的“×”。
方春艳突然联想到以前法院在枪毙罪犯时贴出的布告,不也是在罪犯的名字上划个大“×”吗?
方春艳觉得照片上的人有些眼熟,猛然想起,这不是陆明芝吗?小巧的嘴唇,含笑的眼睛,天真活泼中透出顽强的生命力,她怎么会死呢?怎么就死了呢?
这张照片意味着什么?一种暗示?史良兴希望照片上的女人死去?事实上,照片上的女人已经死了!怎么死的?被史良兴害死的?很可能!方春艳这样想。
方春艳想把照片放回日记本内,但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糟糕!照片放到日记本内哪一页?象史良兴那样精细的人,所放的东西必定有确定的位置,要是放错了,自己的计划就要被他识破,那对我是很不利的。
左思右想不得其法,最后,方春艳只好把照片往日记本里随便一塞。
唉!听天由命吧!她心里说。
接下来,方春艳拿起叠放在一起的那两本书。
上面的一本很厚,有《现代汉语词典》那么厚,封面上用红色铅印着8个醒目大字:“内部资料,禁止外传”,中间是黑体铅印字:《关于伪装犯罪的研究报告》。编写者是:“X X X厅科学技术侦察研究办公室”。
显然,这本书是警察部门内部的研究资料。
这本书史良兴是怎样弄来的?借来的?找谁借的?方春艳感到愕然。
据方春艳所知,史良兴在警察方面没有很要好的朋友或熟人,再者,象这类资料,除非特别知己,一般是不外借的呀!
方春艳将书翻了几页,随便浏览一下,里面不少地方用红色水性笔划上了波浪线。选看几段划了红色波浪线的地方,都是些列举伪装过失死亡的他杀案例。如:“伪装过失坠落死亡的谋杀案”、“伪装过失落水溺死的杀妻案”、“伪装自杀的奸情案”等等。
看着看着,方春艳有些胆战心惊起来。加上夜深人静,她一颗心都要悬到嗓子眼了,浑身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但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着。
书的尾部,附有大量拍摄的现场图片。
那一个个扭曲的脸形,惊恐的表情,凄惨的形状,目不忍睹的场景,无不使人毛骨惊然。特别是在这寂静的深夜,看了这些图片,更加令人心惊肉跳!
方春艳屏住呼吸,不敢再往下看了,赶紧将书阖上,搁在一边。
方春艳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下面的那本书。
这是一部推理小说的精选本,书名叫《铜婚庆典》。
书中选编了5个短篇推理小说:《铜婚庆典》、《证词》、《神兽之爪》、《烟头之证》、《红色君影草》。
这本书方春艳早已看过了,于是,将书和日记本按原来的顺序放好,锁上抽屉。
方春艳想,今天只能到此了。
在方春艳心中,答案仍然是朦胧的:丈夫可能是杀人嫌疑犯!但是,方春艳对史良兴的这种大胆的怀疑,更加强烈了。
以后慢慢寻找证据吧!方春艳这样想着,站起身来,准备回卧室去休息。
一转身,眼前的情景惊得方春艳目瞪口呆:只见史良兴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的身后。他就像一尊雕塑像一样立在哪儿,脸上流露出莫名其妙的微笑。
天哪!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一点都不知道?难道说他假装睡着了,待我进了书房就跟来了?或许,他中途醒来,发现我不在,便找来了?
方春艳吓得心“嘭嘭嘭”直跳,像擂鼓一般,傻呆呆地站着,一时不知所措。
好象回答方春艳的疑问似的,史良兴说:“晚上水喝多了些,起来小解,见书房里有灯光,就来了。我还以为自己走时忘了关灯呢!”
方春艳盯着史良兴的脸,心里战战兢兢地说:“别看他嘴里说得若无其事,说不定在等待时机。时机一到,就会象老鹰抓小鸡一样,猛扑过来,用双手紧紧卡住我的喉咙!”
此时此刻,方春艳紧张极了。
方春艳想:反抗是没有用的!呼喊求救?不行!容不得自己喊出第二声,他就早已扼住了自己的咽喉!看来,唯一的办法是拖延时间,再寻脱身之计。
这时,史良兴向前迈进一步,右手向方春艳伸过来。
“你……你想干什么?”方春艳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更加紧张,说话的声音在发颤。
“哈哈!你这是怎么啦?掉了魂似的!天不早了,快睡觉去!”史良兴说着,猛地一把拉过方春艳的手,另一只手扶着方春艳的肩头,向卧室走去。
方春艳只觉得史良兴扶在自己肩头的手,象一条冰冷的毒蛇,冷嗖嗖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滑向自己的脖子,紧紧地缠绕着,缠绕着,直到自己咽气。
然而,事实并没有像方春艳想象的那么坏,直到进人卧室,上床睡下,史良兴也没对方春艳怎么样。
很快,方春艳又听到了史良兴那均匀的呼噜声。
这时,她稍许放心了些。
方春艳想,史良兴暂时还不致于对我下毒手。他是个精明的人,干掉别人,保存自己,要天衣无缝!再者,他很清楚,尽管我打开了他的“密室”,发现了他的部分秘密,但并没拿到具有足够说服力的证据,还不致于对他构成威胁。既然没到困兽犹斗的时刻,何必仓促上阵,留下把柄,毁了自己呢?对史良兴来说,首要的是在如何保存自己的前提下,而置对方于死地,这才符合他的思维方式。
如此看来,以后得处处留神,小心为妙啊!
方春艳这样想着,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直到天近拂晓,也没能完全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