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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波 第1章 胡葱峁
作者:肖一| 字数:8139| 更新时间:2020年04月16日

胡葱峁虽地处秦岭山脉的尾端,但这里还是峰簇岭拥。山峁连着山峁,大山峁里又套着小山峁,小山峁里又套着小小的山峁。

真是山岭无穷,山峁也无穷。

从这山岭的分布的图象来看,正像树根一样,大树根里分为小树根,小树根又分为小小的树根,小小的树根又分为毛细树根。秦岭大山岭里的山脉分布走势也是如此的。

这就叫做山山脉不尽,脉脉峁不完。胡葱峁就在胡葱山岭下的一个小山脉分布下来的东南一面。

分布下来后,这里山地的走势就陡然地趋缓着,像似赛跑的人一样,跑着跑着,就突然停下来了。

抬头看上去不见峃石崟岭,危峰陡岭,石质遍地。而是出现了被火烧了后那么一片秃秃愁愁的黑红色的黄土泥的小山梁。这种黑红色的黄土泥,当地人就叫它“见火石”或牛角泥。

顾名思义,牛角泥含有质地紧硬的意思,这泥土里尽为粗粗的糙糙的泥粒,表面浅层长期被风化后就碎成了粉状般。这粉状般的细泥如沙一般被一场场雨水冲流到下层,就形成了一层厚厚的板结地。

这板结地,土层质地细腻,不通风透气。天晴时这地焦干焦干的,硬得如把刀,下雨时这地稀稀烂烂的,烂得如酒糟一样。在这泥土上面留个脚印,到了第二年它仍旧还原样地留在那里。在上面种上庄稼,不是蔫了,就是长不大,有时连成本也腐了。

就算把最容易活下来的红薯栽上去,到了秋天收成时,也只有鸡巴那么大细,而且还凸凸凹凹,极不好看,烂面菩萨一般。再往低洼处看着,这里的山塘水圳一年四季全是黄乎乎的浊水,昏昏沉沉的。

光光秃秃的山顶上,全都是硬硬的火土石,还夹杂着一些花花麻麻的石头或石块,看上去很狰狞。山岭上一年四季全都是枯黄的,上面就算长有许多矮小的冬茅草,也毫无一点生气,全是斋黄斋黄的。

春天一到,这些冬茅草的叶子刚来泛青,可转眼间又是枯黄的。似乎它们没有春天,或者说它们的春天就是秋天。

虽然这里的自然环境是这样的恶劣,然而它起码还能把野胡葱和花椒树以及地踏菜顽强地叫它们活下来。

俗话说,一方水地,能养活一方天地,天无绝物之路,这也如此。在这两种植物中活得最好的还是要算野胡葱。

野胡葱这种宿根植物,根须看起来虽那么的多,可那么软弱和细短,叫人觉得它们无能为力地去将这些根须扎进这坚硬的石缝里去。

然而它们能做到千百万年来在这里的岭岭坡坡的山上不但能生长下来,而且还能很好地茵茵簇簇地繁盛着。在我们眼里看来野胡葱不是毛葱或叫藠头这类的东西,是另类家族。

它们属于野生的,不是属于“家”的正品“货”。一般只长在荒凉的山垴垄地或路边的地方,它的个头只有毛葱的几分之一或十分之一。

它细长牙签般的杆子,葱头细小,上面有赤色的小鳞膜。如毛葱般的绿色叶子。一般它不如毛葱,靠葱头去繁衍,它是靠伞形状的花球上结的黑黑细细的籽去繁生着,花为黄白色,还有小量的花胡子,弯弯地勾着。细细的花茎杆如中间空着的空心管。它冬季生长,随着夏季一到,就开始枯萎。

枯萎后,细细的葱头不管被太阳怎样去炙烤,烤得焦头如熟,根系被炙烤得枯黑黄烂,茎头上的纺球锤被烤得黑黑的,里面的细麻的小黑籽早就随着风随着雨飘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可是这一切并不等于野胡葱已经彻底地死亡。到季节开始进入到秋天或冬天,野胡葱头,撒落在地上的野胡葱籽又开始在默默地发芽生长,要不了多久时间,这里的山坡上又长出了茵茵的绿意,真有一种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味道。接下来随着季节的加深,山山坡坡上也就绿意浓浓了,绿台盎然。

那上半年晒死的根叶或花球倒落在地上,就成了它们下半年自身的天然肥料。因此野胡葱就是这样在山坡上自生自灭自繁自衰地生长着。

野胡葱在这遐迩闻名的胡葱峁里生长了多少年多少代,谁都说不清说不明。现在八九十岁的老爷爷他们做孙孙时听上辈的上辈的老爷爷们说,这里也就是这么样一直叫下来的。

据县志上记载着在明末清初李自成称帝西安与大顺军交战,虽然李自成当初大获胜利,可战后兵瘟马困,士兵积食饱胀,久日茶水不思,行步艰难,肚如荷石。兵部里御医郎中见此情束手无策,张眼叹急。

一切可急慌了李自成,他派兵四处发落在民间访医。最后不知是那位高士民智,建议他领着一路人马,从远处的胡葱峁里挖走了好多野胡葱。据说野胡葱拖运到军营里后,大家生的生吃,熟的熟吃,饱吃一顿后,车上地上的全都吃光了。落肚后没一个小时,大家的肚子就闹腾起来了。

屙的屙,放的放屁,而且屙的是直泻而流,放的是一长串接着一长串的屁,又响又脆。整个军营里臭气熏天,泻迹遍地。

几天后,齐都顿复原气。因此胡葱峁的名字就更加传得山响,传得遥远。据闻传大顺军其中一大将领死后也葬进了胡葱峁的龙栖池里,只因龙栖池的真龙生怒,将其暴怒于穴外数丈露骨日月。

说到这里,我顺便还说说胡葱峁里还有一样顽强活下来的植物和一样物种,这就是野花椒树和地耳或叫地踏菜。因为野花椒树能生长出来最主要的原因,是这里的石质在一板板一层层地凸现,板与板之间,层与层之间就有缝儿,野花椒树根就能往缝儿里扎得深深的。

这里光光颓颓的山岭长年累月被山水冲出的沟沟壑壑大垭小孔天坑细谷里都会长出茂旺的野花椒树来。因为这种见风石的石层里只要把根扎进去了,躲开太阳炙烤,那石层里含有相当多的天然磷肥。

因为这种石头的成因,曾经过火山喷发或烧烤的过程。每到春天雷声一响,这里的背阳向北的山岭上那些长不高的死冬茅的蔸子旁就会长出堆堆累累的地踏菜来。长地踏菜,对这里山岭上的泥土来说是很有能耐的。

当然胡葱峁最出名的还是野胡葱。野胡葱长得最好的地方就是龙潭坡。龙潭坡很大很大,方围就有好几百亩。

秦岭山脉的太白高峰之势一来到这里就嘎然而止了,接下来,下面的山脉就很平坦了。

因此,在这平坦的地域中就有好几股大山泉,这大概是山落脉水丢失的缘故吧,每股泉水有两三条水车车出的水那么大,长年经流不息,冬温夏凉。温的时候,就算冰雪满天地,冻封锁岭原,而这坡地的上空总总是泉气弥盖,氤氲缭绕。浓浓得如烟如雾如气,温温和和的。

凉的时候,就算三伏的日头晒得虾蟆都要剐皮时,大家只要进入了这坡里,那浑身的汗水就会马上收刹止流。如果还往泉边坐上片刻,这凉意就袭人,整个身心就显洌洌爽爽的,整个就比吃上了冰水还津凉。多让让人赏心悦目啊。

龙潭坡里,你一眼四顾环望,那野胡葱长势蓄发,碧苍如梳,碧苍如台;一泻而去一泻而来,如绿血流放。为什么这坡地的野胡葱长得特好呢?大概是因为这几股泉水润沃了龙潭坡的土地,让胡葱得益于滋长。

话又说回来,就算这龙潭坡里的野胡葱还长得好,也还是空生着的,谁都不会理睬着,谁都不会多去看一眼。真是和尚的鸡巴白长大了。

住居在胡葱峁的人谁都看不起这野胡葱,一代一代的人在他们的眼里都把野胡葱看是天然的贱物厌物,不觉一惜,不觉一食,贱得就像山头的朽柴烂草一样,厌得比稀狗屎烂羊粪还不如,稀狗屎烂羊粪还可以肥田土,而它没有一点用。

谁还敢去吃上这野胡葱?这东西生风降气,消食化滞,刚吃下不久就会屁滚连连,臭气熏心,常吃者常要去擦皮抓痒。在没有吃的年代里,你只要吃上一顿后,整个一天里肚子饥得如猫般在抓着。

因此谁还敢着去吃?另外,在过去的时候,只要知道你是这里胡葱峁的人,别人或山外的人就会忙用异样的眼光看一下你后,接着就用挑逗的口言在故意加重语气在说,奥——胡葱峁的。

话后,你去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那眼光里一定藏着异常光儿。还有的人在用直露露的话在说,奥——你们是臭屁村的,话完后,就直接了当地念起了:生在大坡秦岭峁,吃上鸡蛋炒胡葱,打上一个大臭屁,臭上村村条条垄。哈哈,听上这话好羞人的啊。胡葱峁的人出门搭车,进出影院,都很少有人跟着靠上座位。有晌时间,胡葱峁的女孩子也难得找到山外的男孩子,他们怀疑着她们那生孩子的玩艺儿也是臭的。

当然啦,屁是臭的,那玩艺儿也是臭的。对,近墨者黑。正因为这样胡葱峁的人谁还敢去吃野胡葱,谁还敢去瞧野胡葱?

有时候路边的野胡葱,大家都故意地踩踏着一把,骂上着臭东西别挡路;有时候禾坪里屋基下长着丛丛簇簇的野胡葱,大人们便买上除草剂一次二次以至于多次一定要把它们消灭干净。然而野胡葱的生命力是非常强大的,你越要灭亡它们,它们越在旺盛生长。

对于别人眼中贱看自己,自己心头里也就产生了对别人的厌恶感,就不愿意和这些人说话着搭理着。

你不愿意和别人搭理,别人还会愿意和你来搭理吗?你搭理不搭理,这里还是胡葱峁,你仍然还是胡葱峁的人。

胡葱峁本来就是贫穷的闭塞的山峁,你也仍旧还是这贫穷的闭塞的山峁里的人。对呀,龙与贵地生走,虎与饿坡为伍。

据说散落在这胡葱峁里的几百户人家,看起来也不细。这几百户人家基本上都是逃难避灾时躲进来的人。

据村志记载,从李自成起兵造反血染米脂时开始,这里就陆续躲进了李氏和陈氏,随后,清兵开始追打吴三桂,当时吴三桂想追随李自成在西安建都,吴后兵败,其随者吴姓裔人也偷偷地搬来了。

来得最多的时候是一九三九年以后,县城里的人为了藏避日本鬼子的掳杀,就纷纷早早地躲进了这里,后来,大多数人家就留下来了,在这里立家为户。一九四零年日本鬼子侵略来到阎良县时,他们就驻住在县城内,驻进后不久,日本鬼子因水土不和,然后又闹瘟疫疾病,那两百多号常常病痛缠身,屙稀拉肚全都成了大问题,个个肚子胀成着如西瓜如娠妇。后来有个小队长叫山本小郎,他领着六七个士兵去胡葱峁抢掳奸杀。

他们一到那里,只因山路不熟,围着山峁转了几天几夜,结果呢,他们就转到了胡葱峁。胡葱峁这山势嵚崟,岭峰巍峨,峃石幽然。登上去峰上还有峰岭上还有岭,尤其那两座双峰二岭如兄弟般直插云霄,大家都称之为二仙峰。这峰让人登上去,真心旷神怡,远翮窅然。加上山路湿滑,两边蓊郁苍蕤。

在这样的环境中,他们生怕有八路的埋伏,害怕至极。本来他们个个都有病,可偏在这时候肚子里又胀慌了又饿慌了,转着转着,转到天快黑下着,这时山风大起着,山涧里骤然浓雾缭绕升腾,各种声响嘈然无比。

鬼子们就更急了,一急就慌不择路。结果呢东撞西突,便在慌乱中一齐掉到了胡葱峁的回字形的山涧里。

这个回字形的山涧就叫龙栖池。龙栖池离山顶远离山下也远,只高悬在胡葱峁的半空中,四周的山壁都高拔兀陡。

龙栖池成圆形畦沉,不知古代哪朝哪人称之而出的。龙栖池依高山之势而来,这池壁旁下一年四季流淌着有一两条水车那么大的泉水。泉水清清洌洌的,在冬天里这泉水就变得温温暖暖的,洗上个澡也不嫌冷,泉水积在龙栖池左边的下首方一里路处的地方有好几亩大,加上湿地面积就有一二十亩大,里面常年是冬温夏凉。

在泉水冲落下的地方有几间房子大细的池里,就时常散发出水汽之雾,氤氤氲氲地从这里沿着山峰升腾在半天空。下雪的时候整个龙栖池里连半片雪花也见不到,地上长出的冬青草总在绿意盎然,嫩青悠悠。在夏秋之季,天气骤变,雷声隆隆,龙栖池里就旋风滚滚,神鴂仙騠声声相争,嘹喊不绝,接着浓气严覆,雾缭袅娜。

转眼间翘望,一条彩虹高镶在二仙岭峰尖。据陈大泰的爷爷做孙子时爷爷们告诉大家说,就在彩虹高镶在二仙岭峰尖上时,龙栖池里的真龙就会乘雾驾气从池里腾出来骑架在彩虹上,这时只要有福气有德性的人就能看得到她。后来陈大泰每遇到彩虹高镶在二仙岭峰尖上时,他就缠着爷爷要带着他看二仙岭彩虹上骑架的真龙。

有一次他骑在爷爷的肩头上,顺着爷爷的指点,他真的看到了骑架的真龙。当然有了头次就接着有二次三次……后来,许多人都知道龙栖池真的有龙。一天,一个银须垂胸的寻龙域风水仙师从几百里以外的地方寻到了这龙栖池后就再也不寻了。据后来才知这个寻龙域的风水仙师就是风水学派的鼻祖梁丘平大师的第五代高徒朱铎。朱铎还是元代咱们陕西的大诗人,他那名句题太白山,可谓诗垂千秋,“雪花点翠屏,秋风吹不起”。

他一到忙把一根银针插在泉水口边的石缝上后,就忙嘧哩嘛啦地念了一阵咒语后,就忙画上了一道“封锁”符后说,此神龙之畜生,寻了我十几年才在这里找到了它,现在它再也跑不掉了。

随后不久,便见着许多文武百官,穿的穿绸袍,穿的穿蟒袍,有的举着旌旗垂旒,有的举着彩旆飘旎。他们齐都押着一队长长的抬着棺材的劳夫。劳夫们刚把棺材扛上龙栖池那泉水的地方。这个银须垂胸的风水仙师就指点大家顺着他插上银针的地方去凿下一道穴眼。劳夫们摆弄好錾锤,十几个人全在叮叮当当地凿着敲着,几天后的上午,才把这个穴眼凿出来了。到下午的时候,棺木就算彻底葬下来了。

大家也因此而高高兴兴地离开了。葬下此人后可又有谁能知道,就在这伙官人劳夫还没下完山,天上骤然电闪云滚,黑压压地在龙栖池上方挤聚着,接着就响起了几个大炸雷声,炸得地抖山摇。

第二天,当葬墓家的官人来送墓火上山时,一到眼前的景象竟叫吓了一大跳,那葬下的棺木不知怎么的到了离穴几十丈远几十丈高的岩石顶上,更具有戏剧性的是一坨跟棺木一样大细的岩柱在大细恰当地托顶着,怎么样能将它抬下来才为好呢?这是什么原因?

官人家不得其解。隔了两天,他们就从远方请来了一位技艺高超的阴阳大师余道人。

余道人的法术无穷。余道人一到就用符咒将自己的肉身隐蔽起来。随后他就赤膊裸体困在那空穴道里,然后叫人在他的周身上下全都用米汤水浇洗好后,接着又叫他们在他的口腔里鼻孔里眼角边全都各处放上数米粒。米粒放好后,他就这样闭息敛气地躲着。

余道人躲到了半夜的时候,突然见一个白胡子垂地的老人,拄着根蟠龙大拐,围上躺着的“死人”转了一圈后,便对手拐上的蟠龙说,早晌葬的那个尸,我叫来雷神将他连棺木移走了,今天又葬来了一个死尸,这尸开始腐烂了,他遍身腐烂得连尸水也渗出来了,好滑好腻的,那口里鼻孔里还全生了蛆虫。本想再请雷神移开这死尸,考虑到这腐烂的尸水莫污秽了雷神。到明天中午时分我叫天狼来吃掉他。

蟠龙在说,也不必,到时移开地穴龙脉就行。葬我之身者必需是大恩大德者。否则,一概莫焉。

早晌那个强葬入棺者,其人是劣行污德者。我已掐指一算,要几百年间后才有一大德者能葬在我的心脉之中,我必定要许配那人。接着,蟠龙又在说,葬中此贵地者,葬后顷刻必有三祥物浮现出世,一则有彩虹腾空,二则彩虹上有飞龙凌驾,三则有雨中见日。这时,白胡须老人点了点头把蟠龙杖晃了晃后,又在继续问,五百年间后那个大德之人是谁,蟠龙杖在他手上跳了跳说,你听,我告诉你,你猜是谁?无山无水靠东方,比天还小一人当,二十人头半天悬,云间共存隔天窗。有人能知此三字,如同神仙半条肠。白胡须老人想了想便在忙说知道了。蟠龙正聚精听着时,突然地下那个“死尸”动了一下,白胡须老人被吓了一大跳,赶快向山壁上抬头一看,才知道天已经亮了,于是,他忙就化作一团烟气钻到了壁缝里去了。

余道人醒来后,回了回神就记得着昨晚的事了,他忙赶快从岩穴道里来个鹞子翻身站起来后,跳到崖下的水坑里洗了一身后,忙赶快离开了。原来余道人用米汤水涂搽在身上,就变成了人体腐烂着的尸水,放在口耳鼻眼中的米粒就变成了蛆虫。回到官家,余道人把昨晚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大家。大家听完后怎么也解不出蟠龙所说的那四句如诗一样的话儿,直到今天仍然无人能解释出来,还是一个谜团。

掉下去的鬼子们结果死了两个。其他的呢?伤的伤,病的病,倒在地上就爬不起来了,就在哼哼地叫着。

这个山涧的一端好深好陡,四周壁胸空空旷旷的,从岩层里倒生出来的藤蔓蕨木,那根儿上长出的芒针胡须如蒲团般地作合缠绕。在里面说一声或喊一声,声音相互碰撞,回音四起,骇人凄凄。

开始时,躲进在这里面的城里逃来的难民和本地的避难人,只以为这山涧里摔下了野猪野牛之类的山货,在嚎嚎地哭叫。本来大家就饿得荒,有了这天赐之物谁不翘盼?

他们闻声齐都拿上菜刀长刀短刀想赶来分吃天食,结果呢走进一看是好几个日本鬼子。这些鬼子们在这时连举枪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脸色苍白,一身筛糠般地打起颤来,眼儿在死死地盯着大家手上拿着的这么多的刀,在呜哩哇啦地说了一通,心在想着,完了,只等死。

这时,一个瘦得如猴,下巴下蓄了一小撮胡子的鬼子,颤颤抖抖地从地上滚爬了好一阵后,才又用上浑身之力,扑嗵一声朝大家跪了下来,口里在呜哩哇啦地说上好一阵,可大家谁也不知道。

有个躲兵的难民在咬着牙,举上长刀边在想,把我们的家弄得那样败破不堪,叫我们从城里逃到这里来了,我的爷爷奶奶们他们走不动就被你们这伙强盗枪杀了,连尸体都被扔到渭水河里去了。

这时他愤然不止,边在大声喊向他砍去边在喊,畜生呀,来,大家一定要把这伙鬼子们杀死。

这是我们自己的土地,我们决不能让鬼子们蹂躏!四周的山壁在回荡着,空凌凌,声音更显庄严与雄壮。

鬼子们听了后,更在筛糠般地抖动。大家一听到这难民控诉般的声音,更在义愤填膺,怒火万丈,有的在摩拳擦掌,有的挥着刀儿更靠近着,有的在举托起大石头朝他们逼近。在这时,这个小胡子似乎听懂了似的,或许是看懂了大家的愤怒似的,也知道了死刑马上就会降临,于是,他又用上吃奶一般的力,一把涌了上来,双手抱着这个挥着长刀的人,头在捣蒜般地求起饶来。这时,从人群里走出了一个瘦小的中年人,大家一看是陈郎中,大名叫陈大泰。

陈郎中不仅会医,而且会打(散打),大家都知道他在胡葱峁里又是有名的跌打郎中。他一走出来就对大伙说,老俵们,日本鬼子害惨了我们国家,害惨了我们中国人,害惨了我们胡葱峁人,他们的手上处处都沾染了中国人民的鲜血,今天我们要杀死他们,这也是罪有因得的,还有几千个几万个这样的鬼子我们杀死他们也不能说有着什么过分呀!眼下要杀死他们这几个病羸的鬼子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了,不需要大家去动手费力。但我在想,狗咬了我们,我们反口去咬狗吗?古言说,好将不杀马下兵,好汉不打笑脸人。

现在他们都在求饶,是眼下的弱者了,杀死了他们也没有多大的意义。我们就放下他们这几条狗命,以德相报吧!大家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就纷纷扔下手中的石头,收下举起的刀儿就离开了。陈郎中话完,就把还活着的鬼子一个一个地给他们摸了摸脉,看了看摔断的手和腿。

转身就从山下拔来了一捆野胡葱来到了他们的身边。放下野胡葱后,他忙从他们身上取下个大铝盆,就地架上个灶,用柴草点燃火就煮了一部分野胡葱给他们一一吃上,然后,他又转身把他们那些断手断脚的就一个一个地接好骨端正好臼后,便把留下的另一部分野胡葱,取下了葱头放在石头上捣碎敷在他们的患处上。结果呢,没一阵,鬼子们的肚子响了一阵后,接着就大拉起来,如开着放水的田坝一样。

断手断脚的鬼子们敷上野胡葱后,就停止了哭喊声。四天后,这些鬼子们一个个都没拉了,肚子也没见胀鼓了,受伤的鬼子们就一跛一瘸地跟着在后面离开了胡葱峁。过了一晌时间后的一天上午,这伙鬼子们在一个汉奸的带领下,又向胡葱峁走来,一个瘦猴的小胡子的鬼子领着一路马队,马上驼来了好多棉被棉衣还有粮食罐头。

一到,小胡子鬼子在呜哩哇啦地说了一阵后,汉奸就用中国话在大喊着,陈——大——泰,陈——大——泰,皇军——是来——感谢——你——呀,你——不要——躲——呀!不——要——怕——呀!可是他喊了好久,山涧里也没一点回声,也没有一个人走出来。他还是那样一直在朝山岭上的四周喊着,喊着……他一直喊到下午了,可山岭四周还是没一个回声,没有一个人走出来。

后来,汉奸和这个小胡子领着马队忙打转围着胡葱峁山下,那些被他们烧坏的房子四处去找着去喊着,可还是无一个人影,无一个回音。没办法,那个瘦猴就命令大家把这些物资全卸放好在一个路口边,用油纸盖好,上面用一块木板写上了几句感谢陈大泰和胡葱峁人的话,下面落款写的是山本小郎的名字。后来这堆物资就烂在那里,无一人去拿着。

再说那两个摔死的日本鬼子,人们当然不会给收尸的,更不会掩埋的。这两具尸体后来到底怎样呢?

据后来许多人回忆着说,他们亲眼见到在龙栖池的山峰岩顶上有两具白骨的尸体,在日晒雨淋中露着。有的人说,后来不知是谁把这两具白骨掩埋。

山本小郎领着这路马队转身回家时,就挖去了多好的野胡葱,给城里的鬼子们吃上,原来驻守在阎良县城里的日本鬼子个个患上了肚胀不拉症,胀得他们整天难得出来掳抢着。

结果呢,他们一吃上野胡葱后没几个小时,全都开始拉肚子了。后来,这些日本鬼子天天都来到胡葱峁把大量的野胡葱拖出去了。据说,到了一九四五年的时候,日本鬼子兵败如山倒,在逃回家的时候就大量地放下了细菌,叫许多人打摆子,然而在胡葱峁这一带就没有放。

后来这一带的人儿却无一个打摆子的。“文革”时,陈大泰当然老了大火(吃尽了苦头),你陈大泰东不救人西不去救人可偏偏救下了日本鬼子,救下日本鬼子不就帮了日本鬼子杀中国人的倒忙吗?他不就是里通日本的特务汗奸吗?不是猎人在救狼吗?陈大泰被斗得没办法了,斗了一场又一场,差点自寻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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