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课铃刚刚响起，安静的校园一下沸腾起来，学校体育室宽大的房间响起了钢琴声。今天下午放学后，学校文艺队要排练节目，为迎接1970年“七一”党的生日汇报演出。

洪俊武身高一米七三，浓眉大眼，略显清瘦的身材是那么精神帅气。他一口气连翻了几个跟头，活动了一下身体，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

“舞蹈队的同学大家准备一下，今天，我们继续排练《映山红》。”洪俊武是学校舞蹈队的队长，人帅舞也跳的好，同学们都喜欢他。

“洪队长”一个扎着马尾辫儿的女同学走过来说：“徐丽今天家里有事，让我给你说一下，请个假。”

洪俊武说：“知道了。大家过来一下，今天我们按照编导的安排，继续排练《映山红》。”

洪俊武站在领舞位置上说：“钢琴老师我们开始吧。”

随之，《映山红》悠扬的音乐声响起，舞蹈队的同学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大家注意队形，转身和穿插的时候注意前后左右的队形和整齐，张春红你的手抬高一点，孙晓玲注意转身，稍微快一点……”

“大家注意面部表情，要有一种期盼红军早日归来的心情和眼神。”洪俊武说。

“洪俊武，李老师叫你。”体育室窗外一个戴着眼镜的同学向洪俊武招着手，这是洪俊武的死党很要好的朋友安永健。

“等一下，我马上来。”洪俊武停下脚步说。

“王艳，你带着大家继续练，我去去就来。”洪俊武安排完，抓起桌子上的书包和衣服走出体育室。

洪俊武的学校是子弟学校，学生来自周边的十几个厂矿。教学楼年久失修，青灰色的墙体许多地方已经脱落，斑痕磊磊。大楼的阴暗处长满了青苔，教室的窗子也破败不堪，露出翻修后木头的底色。

70年是文化大革命的中期，毛主席提出：“抓革命，促生产”；“复课闹革命”的号召，学校开始恢复正常的教学工作。

随着工人宣传队进驻学校，学校的政治活动也大力活耀起来。学校教学大楼顶上挂着“复课闹革命，做红色接班人”的横幅标语，教学大楼墙壁上挂着毛主席语录的牌子。

读毛主席的书，跳“忠”字舞，是当年的时髦。工厂有厂宣传队、学校有校宣传队。全国各省市地区都成立了各自的宣传队，每年节假日都要进行汇演，每年都要搞一次比赛演出。

洪俊武所在学校的宣传队是地区较有名的宣传队，参加比赛经常拿奖。

“报告？”洪俊武站在音乐老师办公室的门口喊道。

随着门“吱呀”得一声打开，一个清秀靓丽的面孔出现在洪俊武的眼前。

“李老师，你找我啊？”洪俊武看着给他开门的老师说。

“进来吧。”李老师说。

走进音乐老师办公室，李老师指着办公桌前的一张凳子说“坐下吧。”洪俊武放下书包坐在李老师的面前。

李老师叫李玉婵是学校的音乐老师，毕业于市音乐学院，是学校宣传队负责人和编舞老师。一米六五身高，苗条的身材，雪白的肌肤，柳眉凤眼，瓜子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她还没有结婚，追求她的人排起了长队。

听说市革委会负责人的儿子赵卫红，正在向李老师发起“进攻”老师好像不愿意和他来往。

高干子弟许多都是不学无术，贪图享受的小少爷。他们倚仗着父母的官位，为非作歹。

赵卫红成立了一个叫“工人造反派联合会”的组织，整天抓“当权派”，“走资派”给他们挂上几十斤重的铁牌，批斗、游行。

他们折磨人的手段极端残忍。他们给被批斗者脚下放一个高凳子，让被批斗着站在凳子上90°的弯着腰，凳子又窄又高，脖子上还挂着几十斤重的铁牌子。

被批斗者大部分都是党政部门或厂矿企业的领导，年纪偏大，站在这窄小的凳子上不到十分钟就从凳子上掉了下来，立即被造反派从地上揪了起来重新按到凳子上。造反派还高喊“打倒不思改悔的走资派”。

这些被批斗的人，每一次都要头破血流掉层皮，可见手段的残忍。赵卫红就是这帮造反派的头。

当年市上造反派的组织很多，最有名和规模最大的是赵卫红的“工人造反派联合会”（简称“工联”），和“工人造反总司令部”（简称“工总司”）。

这些组织打着造反派的幌子，争权夺利、抢地盘、拉人头。经常发生争斗，甚至兵戎相见造成流血冲突，也就是当时人们常讲的“武斗”。毛主席说：“要文斗不要武斗”可他们不管这一套。

当年“武斗”最厉害的是1969年7月19日在市白家口发生的“7.19”武斗和1969年9月2号在西郊某公司发生的“9.2”武斗。两个造反派都动用上枪支、坦克和大炮，造成骇人听闻的流血事件。

洪俊武和家属院的大哥哥们（家属院儿里68、67、66级已经毕业上山下乡的邻居），在“9.2”武斗事件发生后，跑到武斗现场某公司的游泳池，看到干涸的游泳池内躺着几十具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头上被戳了个大窟窿，有的胸口被捅了个洞……

当时是九月份天气非常炎热，有的尸体已经发臭，伤口处爬出许多蛆，拱来拱去十分恶心。洪俊武头皮都炸了起来，心里一阵阵的恶心，连忙离开了现场。

李老师的父亲是市某工厂的厂长，自从被造反派揪出来后，天天游行、批斗住在牛棚里不让回家。母亲是市歌舞剧团的演员，是团里的台柱子，也受到了牵连，被挂上牌子天天清扫歌舞剧团的厕所。

因此，李老师恨透了这些造反派。但是，赵卫红不依不饶的天天纠缠着李老师不放，看来李老师是摆脱不了赵卫红了。自古红颜多薄命，李老师是在劫难逃了。

“洪俊武，你们现在排练的怎么样了？”李老师问。

洪俊武说：“李老师，现在同学们都已经熟悉了舞蹈的动作和穿插，但是，整齐方面还要继续练。”

李老师说：“洪俊武这次我们学校宣传队要参加七一党的生日汇报演出，学校领导非常重视。你们一定要好好排练，争取取得好成绩。”

洪俊武说：“李老师，你放心吧！我们一定珍惜这次演出的。”

李老师说：“洪俊武，校宣传队的同学大部分都是69级应届毕业生，你们马上面临分配，这是你们最后一次代表学校参加汇报演出了。”

洪俊武说：“我们一定努力取得好成绩。”

洪俊武家里一共六口人，三个妹妹。爸爸在机械厂上班，妈妈在市里的一家五金厂上班。大妹是72级初中毕业生，二妹在读小学五年级，小妹还没有上学，爸爸妈妈上班时自己在家玩。一家六口虽然不富裕但日子也过的快乐。

妈妈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妇女，相夫教子，勤俭持家，操劳家务，对洪俊武姊妹几个恩爱有加。

爸爸是典型的中国式大男子主义，脾气不好，说一不二，是家中的掌权人。妈妈经常受爸爸的气，一个人经常暗地里偷偷在哭。

中国几千年封建传统教育，每一个家庭都是这样，男人是家中顶梁柱，具有无上权威，女的必须听从丈夫的话相夫教子，操劳家务，无怨无悔。

“文革”期间工厂处于半停产状态，爸妈上班不太正常经常在家。

洪俊武排练完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家里早已经吃完饭收拾完了。

洪俊武推开家门走进屋子，爸爸坐在椅子上翻看着一张报纸，妈妈坐在小板凳上低头织着毛衣。大妹洪君香和二妹洪君艳伏在桌子上写作业，小妹洪玲玲爬在妈妈的膝盖上看着妈妈织毛衣。

洪俊武的妈妈看见洪俊武进来，马上放下手中的毛衣站起来说：“小武，你回来了？饭菜在锅里热着，你洗一下手，我去给你端饭去”。

“妈妈，不用了，我自己来”洪俊武说。

洪俊武说完把书包挂在墙上的钉子上，走进厨房洗了洗手。从锅里端出一碗菜，是白菜豆腐烧粉条，拿起了两个热馒头，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吃了起来。

洪俊武刚吃完饭就听见外面有人叫：“俊武……”

洪俊武出门一看是家属院的张继红。

家属院儿里有几个比洪俊武大的男孩子，经常在一起玩。张继红是六八年应届毕业的，现在渭南市古师镇上山下乡。一个叫谢来顺是六七年应届毕业的，现分配到淳化县上山下乡。另一个叫王晓易是六六年应届毕业的，现在大荔县上山下乡。

农村条件比较艰苦，他们吃不饱饭，经常回家一住就是几个月。父母天天催他们回村里，他们死皮赖脸的不走。有时候被父母催的没有办法了，才回到下乡的地方待上几天又跑回家。农村实在太苦，父母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受苦，就睁只眼闭只眼由他们去吧。zzhjz

洪俊武走出家门返身关好门问：“红哥，有事儿吗？”

“走，到公园里玩。”张继红说。

张继红说完着向远处黑暗的地方招了招手，谢来顺和王晓易从黑暗处走了出来。谢来顺手上牵着一条狗，这条狗是谢来顺家里养的，这一条母狗最近正处在发情期，整天乱跑。

“顺哥，你牵着狗干吗？”洪俊武问：

“让它帮咱们干个好事”谢来顺牵着狗一边走一边说。

张继红和王晓易在一边嘿嘿地笑着，洪俊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往前走。

机械厂家属院离公园比较近，每天早上洪俊武和张继红、谢来顺、王晓易几个人在公园跟一个武术老师学武术。现在洪俊武他们三个跟武术老师已学了两年多了，学会了“小洪拳”、“炮拳”、“八卦掌”等几套拳法，这几天师傅说准备教他们一套刀法。

他们的师傅叫许文彪是省武术队的教练，也住在机械厂家属院，和洪俊武他们父母的关系非常好。每天早上许文彪都在公园练拳，也顺便教洪俊武他们练武。

谢来顺牵着狗走到公园小树林里，把狗拴在树上，绳子弄得长长的，说：“快藏起来。”

几个人纷纷藏在黑暗处大树的后边。这条发了情的母狗站起身子瞪着眼睛东张西望，嘴里还发出一阵阵低沉的鸣叫。过了一会儿，一条大黄狗从黑暗处跑过来，来到母狗旁边，在母狗的身上嗅着，谢来顺家的这只母狗也和这条狗嗅来嗅去。

张继红从怀里拿出一条绳子套了个圈，一下套在大黄狗的脖子上拉着就跑，跑了一会儿前面有个歪脖树，张继红把绳子往树上一扔，从另一头拉着绳子猛地一扯，大黄狗就被吊在树上。大黄狗嗷嗷的叫着，两条脚用力地蹬着。

“俊武，去弄盆水来。”王晓易拍了一下洪俊武的头说。

洪俊武跑回家端了一盆水过来。谢来顺接过洪俊武手里的手里的水盆，然后，对着狗嘴泼了过去，大黄狗被水呛的直瞪眼，使劲蹬着脚，不一会儿就不动了。

谢来顺从腰间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开始剥狗皮。

张继红说：“俊武，去把你家的大铝盆拿来。”

“噢”洪俊武答应了一声，回到家偷偷的打开房门，从床下取出妈妈平时洗衣服用的大铝盆，一溜烟地跑到公园门口。

这时候谢来顺已经把狗皮全部剥了下来，张继红用刀子把狗肉切成许多小块儿放在洪俊武拿来的铝盆里，端到水管底下冲洗。

王晓易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一瓶酱油，一包盐和一把生姜走了过来。

谢来顺把狗皮装进塑料袋里说：“今年有狗皮褥子用了，嘿嘿！”

张继红说：“走，把狗肉端着去防空洞”

王晓易端着狗肉，谢来顺拎着狗皮向树林外边走。洪俊武拿着酱油、盐和生姜跟在后边一起向外走。

洪俊武的家属院门口有一个防空洞，那是在毛主席说：“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备战备荒为人民”时间挖的。

1960年中苏两国的关系急剧恶化，苏联在我国北部边境陈兵百万对我虎视眈眈。盘踞在台湾的蒋介石政权咄咄逼人，妄图反攻大陆。

1962年，印度在中印边境挑起事端，直接导致中印军事冲突。

1964年，美国制定了绝密报告《针对共产党中国核设施进行直接行动的基础》，试图出动空军袭击中国即将进行第一颗原子弹实验的核基地，并打算联合苏联进行。

1969年，珍宝岛发生中苏边境大规模武装冲突，苏共中央政治局讨论用“外科手术式”核打击消灭中国内地核基地的计划，并打算联合美国进行。zzhjz

面对战争威胁，毛主席向全国人民发出了“打一场恶仗”的号召，于是“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口号响彻天南海北，全国各地掀起了深挖洞、广积粮，轰轰烈烈的挖防空洞运动。

工厂、学校、农村到处在挖防空洞。为了保证在防空洞里群众的日常生活所需，防空洞还进行了一定的装修。

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和苏联政体的解体，防空洞挖好后就一直闲置在那里。

防空洞就在洪俊武家属院门口，防空洞的大铁门虚掩着，张继红用脚拨开防空洞的铁门走了进去。

谢来顺拎着狗皮跟在张继红的后边打开墙壁上灯的开关，防空洞一下的亮了起来。下了防空洞台阶向里面大约走了四五米，往右一拐是一间长六米宽四米的房间。王晓易端着狗肉和洪俊武也走了进来。

王晓易把狗肉盆子放在地上，指着地上的一堆木材说：“这是前几天我和谢来顺弄的，大家赶快生火。”

张继红找了几块砖搭了个灶台，王晓易把盛着狗肉的大铝盆放在灶台上。谢来顺拎来了一桶水到铝盆里，点着火开始往盆里边放佐料。

洪俊武看着灶台里闪闪的火光心里在想：“看来这几个大哥哥是早有预谋啊！”

张继红突然说：“俊武，到你家拿些蒜来。”

洪俊武想，又叫我拿东西，爸爸知道非打我一顿不可。没有办法只好偷偷回到家里拿了一把大蒜钻进了防空洞。

洪俊武刚走进防空洞就闻到一股香香的肉味，他咽咽口水走到灶台旁边把蒜放在地上。他找了一块砖头，坐在上面望着铝盆里翻腾的狗肉，心想“好香啊！”

那个时候是计划经济时代，全国物资紧张。吃粮要粮票，吃油要油票，吃肉要肉票，大姑娘想做一条花裙子还要布票。

洪俊武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肉了，四个人紧紧的盯着盆里的狗肉，眼睛里散发着兴奋的光芒。

张继红用手中的棍子不停地翻着盆里的狗肉，大约半个小时后，谢来顺伸手在盆里捞出一块狗肉尝了一下“熟了。”

王晓易将大蒜也捣好了，又在碗里放了些酱油，几个人纷纷从大盆里捞起狗肉，沾着大蒜、酱油吃了起来。

一时间防空洞里充满了肉香味儿，几个人沉默不语狼吞虎咽地吃着。谢来顺抹了一把嘴上的狗油说：“有酒就好了。”

王晓易说：“等一下，我去……”

不一会，王晓易就拿着一瓶太白酒和一个搪瓷缸子走了进来，几个人吃着狗肉喝着白酒好不快活。

时间已经是午夜一点多，张继红、谢来顺、王晓易说起他们下乡插队时的趣闻，谝得好不热闹。

张继红说：“我下乡的村子里有一家有个傻儿子，他爸妈好不容易给他娶了个媳妇儿，结婚都一年多了媳妇儿还没有怀孕，把他爸妈急坏了。一问媳妇儿，才知道傻子根本不会办事，可这事爸妈怎么去教啊！

这天，傻儿子喝醉了酒非要和他妈睡。他爸给他妈说，我有个办法，你去和儿媳妇说一下，让儿媳妇也过来和你睡。反正娃喝醉了啥都不知道，说不定还能把事情搞成呢。

老两口把儿子脱了个精光，让儿媳妇也脱光了衣裳，睡在老两口的床上。谁知道傻儿子上了床死活不愿和媳妇睡，穿上衣裳就跑。可过了几个月儿媳妇儿怀孕了，村里人都说是公公和儿媳妇睡了。

傻子他爸整天美滋滋的抱着孙子在村子里边转，一点都不在乎。

谢来顺说：“这种事儿村里多了，为了传宗接代管他那么多呢！”

“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几个人吃着狗肉，喝着酒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