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一放暑假,这些小学生就是飞出笼子的鸟,就是游入大海的鱼,随心所欲,自由散漫。他们的天性得到释放,尽性地疯张,尽情地玩耍,尽力地闹嚷,就象一群两脚小兽,在开阔村野肆意撒欢。
邻村瓜田热闹,水甜而诱人。三兄弟干咽唾沫,想吃西瓜没有钱,远远地望瓜兴叹,若有土行孙钻地术,不愁吃不到西瓜。管官引用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偷西瓜,不怕牺牲往前爬,排除万难不停步,争取胜利抱回家。志愿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心动不如行动。文仓屙毕一泡屎,衿上裤子,拾起瓦片,一转身撇过去,屎花四灒。夜色就是隐身衣,刚爬到瓜园地边,四眼狗狂叫着扑过来,三兄弟拔腿就跑。一个主意油然而生,拾来死鸡,剁头剥皮,沿着地畔溜
达,一扬手撇过来,四眼狗一口逮住,六七天过后,狗与人熟惯了。三兄弟再去摸瓜,狗一瞟是熟人,光摇尾,不吭声,瓜到手了。
苜蓿开紫花,多年生草本,富集钙磷铁等微量元素,发达根瘤能锁住大气中的氮素,提高土壤肥力,保持坡地水土。一亩苜蓿二亩田,连种三年劲不散,生产队大片种植,饲养牛马驴骡。乡间小儿潜归则,磨利手中镰刀,偷割邻村苜蓿喂猪羊。有时碰见女同学,在苜蓿地剜黄花地丁,三兄弟不便下手,就以歌谣攻讦,“小来穿花线,大来穿绸绢。”“啥谷碾啥米,啥娘生啥女。”通常,管官站上坟堆放哨,志愿文仓猫腰下手,到手苜蓿一分为三。一次砚台翻跟头倒霉(墨),被核桃脸老汉拿住,“学好三年,学瞎三天。眼角屎大点儿,就不学好,长大了,还不上房揭瓦!”一锅旱烟吃毕,核桃脸语气缓和下来,嘴角皱纹一褶一折,说民间故事。一小儿小偷小摸,其母称赞“我娃长本事了”,长大之后成强盗。在刑场母子相见,“娘,我想吃一口奶。”母亲失神地畅开胸膛,儿子一口咬掉乃头,“家有良母,其子不逆。娘若粗棍细棍,从小严加管教,尽早剁掉三只手,哪来今天的刀砍之痛!”儿子黑颡落地,母亲也疼死了。核桃脸把烟锅梆梆梆一敲,一声呵喝,“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记下了?!”三兄弟一齐应声,“记下了。”核桃脸拧下烟嘴,用竹篾掏出一圪垯油黑的烟屎,教三兄弟上手帮忙,涂抹他脊背红肿的“搭手疮”,以毒攻毒治病。
胡基是农村盖房的主要材料,打胡基是创立家业的一门土手艺。原始艺术来源于有节奏地劳作,打胡基无疑是古朴的民间舞蹈,一个精赤着结板上身的壮汉在尽兴地表演,这一劳作洒脱自如,过程流畅精彩。这种艺术性的劳作选择大晴天,阳光烈,风头高,干得快,三锨六脚十二个锤窝,一坯胡基一眨眼造型成功。“胡基会打不会摞,不如回家静静坐。”摞胡基比打胡基更讲究,单坯右倾斜摆,一绺开缝长城,第二层左倾斜摆,第三层右倾斜摆,一左一右岔开,一共上下五层,如同风叶窗,这是关中农人的世代杰作。三兄弟心里痒痒的,一侦察,一观望,看到打胡基的壮汉远远走开,避到树荫下端碗喝水,望着白云吃烟歇息。他们趁机作乱,一股野风似地卷过去,一个撒灰,一个翻土,一个提锤,学习壮汉的一招一式,终于打成一坯,吃力地搬起来,哗啦崩溃坠毁。一个失败了,再打第二个第三个,一连八九个,个个粉身碎骨。因为力量不足,压力不够,没有强度。三兄弟的瘾过了,烂漫地坏笑着,推搡着,拉扯着,不等壮汉返回一片狼藉的土场,一溜烟撒脚跑掉了。